夜里,听南又做了一个梦。
睡梦中的听南,脸色苍白如纸,全身每一个扩张的毛孔都沁着微微的汗珠,眉头紧紧的拧着,死死的咬着嘴唇,四肢绷的紧紧的,五官扭曲,显得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好像身体里面住着一个魔鬼,随时要冲破禁锢,撕裂听南的身体,而听南正拼尽全力的与之对抗。
梦里,夜晚的街头一个衣衫褴褛、愁眉不展的小姑娘露宿在街头。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大叔出现在她面前,他一脸慈爱的摸摸女孩儿的脑袋,问她愿不愿意以后跟着自己,从此以后吃穿不愁,也不会挨饿受冻。饿了两天早已饥肠辘辘的女孩仿佛看到了希望,当下边点了头。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似天上掉下馅饼的机会。
镜头一转,公园游乐场里,女孩儿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扎着精巧的头绳,宛如一个精致的小公主,吸引了周围不少家长和孩子的目光,但是谁也没发现女孩袖子里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伴着旋转木马缓慢转动的节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充满整个场地。女孩走向其中的一个刚刚从木马上下来的小男孩的身边,礼貌的问:“你好,我叫澜澜,我可以和你一块玩嘛?”对面的男孩羞红了脸,很高兴的点点头……不远处的家长看着自家的孩子牵着一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过身边,倒是一点都没在意,四处张望会便继续低下头玩手机。偶尔抬抬头,瞅一眼不远处另一头愉快玩耍的两人,侧个身面向他们,便又低下了头。
镜头再次转化,警局里,一个颓废,满脸胡渣的男人一边怒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咒骂自己身旁的妻无能,最终绝望的跪倒在地。身旁的女人捂着脸,泪水早已从指尖奔涌而出,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臃肿的枯黄的满是泪痕的脸。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看好小毅,我不该玩手机,都是我的错啊!”女人痛苦的哀嚎着,一旁的男人顿时像被电击似的一震,猛的转起身来,狠狠的一脚将女人踹倒在地:“我掐死你个蠢货,让你玩手机,没日没夜的玩。”众人纷纷上前拉开这个早已失去理智的男人,而地上的女人并没有反抗,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嘴角微微地一张一合,似乎在唤她那可怜的儿子……
镜头的另一边,女孩蹲在巷子里,偷偷的抹着眼泪——这是被她骗到养父手里的第三个小男孩,女孩揪着自己的头发,内心感到无比的痛苦。
自从那天她跟着大叔以后,他便收下她为养女,起初女孩过了一段简单快乐的日子,直到那天,养父将几套漂亮的衣裙放在女孩面前,让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以交到更多的好朋友。望着眼前的自己从不敢奢望过的东西,女孩很开学,没有多想。从那以后,男人便带着女孩穿梭于大街小巷、公园游乐场、小区火车站,女孩总会带着自己刚刚结交的好朋友到养父面前介绍,而养父会从口袋里套出一张钞票,让女孩去附近买点零食招待自己的小伙伴,没当女孩拿着棒棒糖回来之后,原地只剩下养父一个人,有些可惜的表示——你的小伙伴刚刚被他妈妈带走了。可是,自己刚刚到小伙伴告诉自己,他每天放学都是一个人回家,爸爸妈妈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来接他,可是刚刚?女孩会心一笑,男孩的妈妈今天终于不忙了吧……
那天,女孩在游泳馆里认识了一个仰泳很厉害的小男孩。“你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吗?”“嗯呐!”女孩朝不远处的养父努努嘴,“呐,他就在那里抽烟呢!你游得可真快,我连你一半都赶不上!”女孩冲着男孩露出崇拜的表情。男孩有些得意:“我妈妈每年暑假都会带我来游泳馆练习,我家墙上挂满了奖状,足足一整墙呢!”怕女孩不信,小男孩还伸出胳膊,展开比划出一大面墙的姿势。“妈妈还给我请了教练,我等会还要上课呢。”“真羡慕你!”“你游得也不错,就是姿势有些奇怪!”“这是我爸爸教我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我爸爸还会狗刨式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前的两个小孩笑弯了腰。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呐,我爸爸!”“叔叔好,澜澜刚刚说,您游泳可厉害了,还会狗刨呢!”女孩瞪了身边的男孩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养父。“你这孩子。游了半天,累坏了吧,这是给你们两个的!”女孩的养父递过来两瓶饮料。男孩起初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身边女孩满脸的笑容,便接过,打开喝了几口。“谢谢叔叔!”“不用客气的,我爸爸人很好的!”女孩抢着接话,一脸幸福的表情。
“我要去上课了,我妈妈过来啦!”男孩指着女孩和养父身后走过来的一位年轻妇女,“下次再见喔,拜拜!”男孩朝着女孩她们挥手告别,蹦蹦跳跳的朝着妈妈跑去。“希望下次还能见到!”女孩小声呢喃着,朝着他们轻轻的挥手,有些不舍,心中不免翻起一股心酸的感觉。身后一道不怀好意的的目光射向这对母子俩渐行渐远的背影,露出了女孩不可察觉的笑容。
“那是你同学吗?”
不是的,我今天刚刚认识的好朋友,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女人冲着男孩的头上去就是一下,“不认识你就聊的那么开心,课都快忘记了,还喝陌生人给的饮料,我在家里叮嘱你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男孩绕绕头,咧着嘴一个劲的笑,心里却是暗暗的有些不服气——澜澜可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好朋友!
男孩走后,女孩儿兴趣有些怏怏的,只坐在池边,一个劲的用脚在池子里打着水花。身旁的养父却早已不见踪影。
终于玩累了,女孩回头张望不见父亲的身影,从泳池里上来。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浑身湿漉漉的打了个冷颤,不自觉的朝着嘈杂的人群走去。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我儿子跟着你上着课,你现在告诉我人不见了,你干什么吃的!”身旁的工作人员纷纷上前劝阻:“女士,您先不要激动,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你家孩子,我们的安保人员已经扩大搜索范围了,人应该能很快找到的,请你先冷静下来。”“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把孩子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居然能把人搞丢,这事咱们没完,等我找到人,看我不投诉你们。”女人愤怒极了,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本抱歉,小宇妈妈,小宇从开始上课时我就看他有些不对劲,后来还一股劲的往厕所里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刚刚看他半天没回来,我还去厕所里找了,可是……”“你居然还推卸责任?”女人顿时爆照起来,冲上前去冲着男人一通乱抓……
这人不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妈妈吗?小宇?他不见了吗?女孩顿时焦急起来,就要朝女人走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肩膀,女孩紧张的回头一望,“爸爸!”女孩顿时送了一口气。“我们要回家了!”“可是小宇他……”
“那不关你的事,会有人找他的,我们现在要赶紧回去了。”不容女孩解释,男人一把抱起女孩,朝着背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夜里,女孩和养父在租的客厅里吃着盒饭。房子不大,但是比自己流浪的时候强太多了,手里的的饭菜也很香,不似以前,不是搜的就是臭的,每每那味道,女孩直摇头。
此时,养父的手机响了,便起身去外面的走廊里。
看着养父异常惊喜的面容,女孩很好奇,便悄悄跟上,想知道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值得经常板着脸的养父能如此激动。
养父开着免提,“大哥,这批货品相可以吧,城里的娃,聪明,脑袋也灵光,游泳游得又快,身体好得很,我可费了不少劲,这样,你再给我加两层,你看我每天累死累活的也不容易……”走廊里养父唾沫横飞,讲得激情澎湃。
“娃死了!”电话那头传来轻蔑的语音。
“怎么可能,我给你们的时候好好的,你们怎么照看的,一个娃也……”
“你还好意思怪我们,这娃一路上都在拉稀,我们见买主的时候,他就已经半死不活了,全身脏兮兮的,一股臭味,人家买主一看这样的病秧子,谁还肯要,来的一路上已经快烦死了,回去的时候我们直接给扔路边了,不中用了,我们可不想一分钱没赚到,还要搭上自己的钱给他治病!”对面的生意越来越冷,甚至带上了嘲讽:“我说老赵啊,你下手有没有数啊,那么小一个娃,拉成那样,我看着都不忍心喔!”说来,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笑声。
“放屁,老子就加了一包泻药,根本不会要命,你们自己看顾不周,想把锅往我脑门子上扣,没门,我的那份一分钱也别想跑!”养父愤怒的冲着电话那头咆哮,对方也不甘示弱,双方一时火药味十足。
货——游泳——拉稀……
女孩的眼神从刚开始的懵懵懂懂到最后充满惊愕,直到听到那三个字:娃死了……
小宇的尸体是在两个星期后才找到的。邻省的一条高速公路旁边路肩上停了一辆货车,司机下车尿尿,结果发现路旁的沟沟里躺着一具尸体,司机当时就瘫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报了警。警察来了,封锁了高速公路,扣了报案的司机6分,还罚了他200块钱,惊魂未定的司机大气也不敢喘,连夜被带走做了笔录就溜了,走之前直呼倒霉。
女孩看着新闻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宇妈妈,大脑一片空白。
“救救我,澜澜,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们还要一起游泳呢,澜澜,我的肚子好痛,澜澜,你的爸爸是坏人,他在厕所里把我打晕了,他还把我卖给坏人,我好饿、好冷……!”小宇满头是血, 血顺着耳朵流到脖子,滴在地上,他嘴巴发紫,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朝女孩伸来……
“啊,你不要过来!”听南猛的从床上弹起,惊恐的满身是汗,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宇,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说完,听南捂着脸,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