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乐意带着你啊,别不识好歹!这么大人了分不清好赖,三天之后有人去接你,到时候你嘟——嘟——嘟……”没等说完白宝宝就把电话挂了。
“潇潇啊,是陈云芹打来的电话吗,她要是来接你走的话你就走吧,咱这小村什么也没有,出去可以见见世面,你这辈子不能总叫我拖累着,我这把……”
“奶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了。”
秋末傍晚的天气吹来的风有些刺骨,白宝宝从衣柜里拿出烟踹在兜里。
“奶奶我出去走走昂。”
这一年白宝宝十八岁,没有烟瘾,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上一根。
奶奶家离广场很近,两分钟左右就能到,白宝宝很快就走到了广场。找到了一个离人群很远的地方,路灯的光照几乎不到这里,她笑笑,或许只有这种地方才适合自己也只有这种地方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吧。白宝宝坐在石墩上拿出一根烟,打火机冒出的火刺眼,烟点上,开始回想起这十八年。
奶奶说潇潇生下来就很好看,眼睛比其他的小孩都要大,奶奶看着心里乐开了花,爸爸也很喜欢潇潇。
潇潇的家乡有一种习俗,小孩子生下来家里的亲戚要给小孩子钱冲喜。姥姥到了医院听说生了个姑娘一脸不爽,刁钻的说“姑娘可不给钱啊!姑娘要钱有什么用!”
潇潇一周岁的时候妈妈怀孕了,于是把潇潇扔给奶奶带。
第二年,妈妈生了个小弟弟,全家人很高兴,姥姥高兴,爸爸也很高兴,他们围着弟弟转。爸爸妈妈给这个新生儿取名叫白林,他们希望白林像森林一样高大强壮,枝繁叶茂。他们会和白林叫宝宝,白宝宝似乎被这个家遗忘了……无所谓了
第五年,白宝宝上了幼儿园,她和这里的孩子们都合不来。下课她会去教室外面看蚂蚁,她看到有一种棕色的大蚂蚁在搬比自身大几倍的树叶,甚至是沙砾。“好奇怪哦~它们这么小的身体为什么能拖动那么大的东西呢?”
第六年,周淑的腰不小心扭到了,把潇潇给陈云芹照顾一阵子。她带着白宝宝去买菜,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比天大。白宝宝看到菜堆里黄瓜上有小黄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把小花掐下来,摘了七八朵。卖菜大哥看到了说“诶呦!你看你家孩子!把我黄瓜上的花全给我掐了”
陈云芹盯着白宝宝看……
回到家的白宝宝很心里很忐忑,她很害怕爸妈。
当陈云芹给王之说了这件事之后,王之冷笑 :
“哼!我看是又想挨打了,去!把棍子给我拿过来!”王之对着白林说。
白林 :“我不去“
“不去连你一块打!”
白林这个时候快要哭了“我不去!我就不去!”
白宝宝听不下去了,转身走进厨房拿了烧火的棍子举起来递向白之。
“爸,你打我吧……“
第七年幼儿园毕业最后一次考试,陈云芹带着潇潇去看成绩。成绩贴在班级玻璃上。陈云芹拨开人群向里看。三分钟后陈云芹出来对潇潇说“回家等着!考这点分你对得起谁啊!”
回到家陈云芹把白宝宝的成绩告诉了王之,王之从容的从院子里拿出一捆竹竿对白宝宝说“过来……”
一个半小时后,墙根处有七八根坏竹子,有断开的,有从中间爆开的。潇潇的身上除了露出来的皮肤是好的,衣服下面的皮肤是被竹竿打出青一条紫一条的淤青……
后来白宝宝才知道,这叫家暴。
打完后陈云芹要求白宝宝改试卷上的错题,手臂的疼痛使白宝宝抬手都有些费力。
陈云芹有午觉的习惯,他抱着白林在大床上睡觉,让白宝宝在小床上睡。这个小床是白林晚上睡觉用的,白宝宝爬上床躺下,嗯……脚会从下面栏杆中间出来。
晚上奶奶打电话让陈云芹王之过去吃饭。陈云芹警告白宝宝:“到了奶奶家不许和奶奶说被打这件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
“妈~我们来了,做的什么好吃的啊。呦!白月也在呢啊!“
“嗯嫂子,刚来不久。”
“哈哈哈,来了就行,炖的鱼“
“潇潇过来!让小姑看看,又耐人了呢!”潇潇的姑姑很喜欢潇潇,是这个家极少对潇潇好的人之一。
“想小姑了吗?“白月笑嘻嘻的问潇潇。
“想啦!可想小姑了!“白宝宝顺势坐在了白月旁边,可忘记了自己穿的短裙。白宝宝天生就很白,此时映入白月眼帘的是白宝宝白花花的大腿上错综复杂的显眼而狰狞的淤青。一条接连一条。
“怎么回事!!你这!这!这怎么弄的!“白月气的说话都有些颤抖。
“没事小姑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孩子的谎话总是漏洞百出。
“你跟小姑说实话,到底怎么弄的!“
“……我……我爸跟我妈打的……“白宝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妈!你过来看看!!!”
奶奶闻声就从厨房出来,“怎么啦!……潇潇!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弄的啊?”
“你那个好儿跟儿媳妇干的呗!“
“白之!你就这么舍得打你闺女啊,你看看还有一块好地方吗!你还是个人吗,这你是亲闺女啊!行!以后这个孩子用不着你养了!走走走!饭也别吃了!“
王之和陈云芩走了以后,周淑拉开白宝宝的上衣,后背的淤青显然更加恐怖,青色紫色的条形淤青一条搭着一条。把衣服拉下来,周淑背过身偷偷抹眼泪。这是第一次有人为白宝宝流泪。
第八年,白宝宝上了一年级。中午散学白宝宝发现校园门口没有奶奶的身影,“潇潇~过来!”白宝宝闻声跑过去,发现来接自己的不是周淑,是陈云芹。“妈~怎么是你啊~我奶奶呢?“白宝宝说出的话都带哭腔,她害怕陈云芹。
陈云芹不爽道: “你奶奶有点事,今天我来接你。”
白宝宝 “…………,嗯。”
第十三年,白宝宝小升初,她特意选了离家远的学校。学校要求离家远的学生住宿,饭卡里每周充一百。周淑已经负担不起了,她打电话给陈云芹告诉了这件事,陈云芹也没拒绝。只是要求周一上学之前去她家一趟,吃个饭顺便拿了生活费。
白宝宝知道,这是陈云芹在想方缓和她们的关系。
白宝宝也想,她看到同学们在爸妈身边撒娇,她也很羡慕。
第一周白宝宝去了,吃完饭陈云芹让王之送白宝宝去车站。
第二周好像也安然无事。
第三周白宝宝来到了陈云芹家,王之还没起床。十五分钟后,王之从床上下来,起来直接走到白宝宝面前指着白宝宝说:
“你明天不许来了听见了吗?”
此时白宝宝以为她爸爸在开玩笑,于是没有说话。
“你听不懂啊?我让你明天别来了!你听见了吗!”白之一脸不满的盯着白宝宝。
白宝宝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玩笑,于是低下头说“听见了,我明天不来了……”
出了门白宝宝走到车站,越想越好笑,她究竟是不是爸妈亲生的。
果然,有些事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只要对任何事不报有幻想就不会受伤。
无爱一身轻
第十四年,白宝宝的爷爷过世了,在外面做生意发生意外被卷进了机器里。
爷爷是很疼爱白宝宝的,每次回家都会带些当地的小物件,有时是一件小裙子,有时是当地的特产。有一次给白宝宝带的小玩具,为此陈云芹嘱咐过爷爷不必给白宝宝买玩具,小姑娘不喜欢玩具。于是白宝宝从小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玩具,甚至连洋娃娃都没有。
后来白宝宝才知道,陈云芹家里那只布偶狗娃娃是舅舅给自己买的,只不过被白林“占据”了而已。
白宝宝不会为此难过,想玩娃娃时会用枕巾给自己叠一个小娃娃。
爷爷爱摸白宝宝的脸,边摸边宠溺的看着白宝宝说“潇潇又长大了呢,等爷爷下次回来潇潇要比现在高哦!“
可白宝宝等不到爷爷回来了。
在葬礼上白宝宝没有流泪,只是沉默。穿上孝服后白宝宝叹了一声,从来没穿过这么重的衣服,压的人脊背疼,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一天白宝宝学会了抽烟,晚上走出灵棚,来到了广场,坐到了那个“专属“她的地方。一根…一根…又一根,抽的她直咳嗽,点烟的手开始抖,才站起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烟头,抖了抖身上的烟灰往回走。
两天后到了爷爷入殓的日子,白宝宝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白家坟地的。她抬头看见起重机吊着爷爷的棺材放进坑里,她想起一句话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枚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白宝宝沉默许久,周淑走过来安慰
“潇潇,不要太难过,你爷爷腿脚本来也不好,阴天下雨就疼的要命。出去挣钱也为了还贷款,现在贷款也还完了,也解脱了。死的人死了,可活的人还要继……”
“嘶……!”
白宝宝回过神来,烟已燃尽,有点嘘到了手指。起身回家,开始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