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有四季更替,人有生老病死。正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所说:“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清晨的长江边的雾气未散,初升的太阳还稍显稚嫩,些许春寒依着朝早还存续着。江边的柳树或许感到春天的召唤,已经抽出了新的芽子。
范晔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黄瑛,在江边慢慢的散心。
“小晔啊,你说古人常常折柳送别,这刚刚抽芽的老柳树,会不会是张若虚当年随手折下的?”
“张若虚是谁?你知道我是一个粗人,哪能知道这些东西。”
“是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这几句诗。”
“你说,我定好好记住。”
我看着黄瑛把手放向身边的不知名的野花上,说到:“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
我和黄瑛小时候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那高高的红砖房,旧旧的玻璃窗,铺满烟火气的早餐铺,草木香的泥巴路,是我俩半辈子的徘徊。
可天公善妒,命运多舛。我的母亲瘫痪了。她是一名药厂的工人,因为我的父亲早亡,家里的重担是由她一个女人承担。她为了改变家里黯淡无光的光景,就接了一些药厂的一些私活。可这私活的药刺激性很强,久而久之,我的母亲就瘫痪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心已经木了半截,想到明天的柴米油盐无法支出,就只能向黄瑛家去借钱。
我俩家的距离也不过就百十步的距离,可我却难以迈步。夜里院里的大榕树被风吹的呼呼作响,树叶落了许多。这烦乱声响,让我的心居然还有些许回安。我还是要面对的,但在黄瑛家的门口迟迟不敢敲门。因为里面也在争吵。
“我可怎么办啊,你爸爸的工地上死人了,现在他这个包工头跑路了,咱娘俩该咋办啊!”
“没事的,妈,还有我陪着你。”
......
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命运对我俩都一视同仁啊。
我看着窗户里的俩人,缓缓的推开门吐出一个决定:“阿姨,以后你和黄瑛就交给我吧。”
我知道这是鲁莽的决定,可这生活是主动的,我又怎能不往前而行。
“姨,明天我就去工地了,辍学手续你就帮我办了吧。”
我没敢看黄瑛的脸,我也没等她们的回复,说完我就匆匆的往家走,因为我知道我只能往前走。
翌日清晨,露水铺满一脸茫然的我,让我的精神和心灵判若两份。望着门口的大榕树驮着朝阳一步步望上爬,我缓缓地走出院门,迎接我的是什么呢?
2
昨天的事情让我接受不来,为什么上帝从来不给人一点躲避灾祸的预示呢?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破事?为什么要别人来帮我负重呢?为什么我不敢在昨晚发声呢?我讨厌懦弱虚伪的自己。
今早我望着范晔杵在门前看着朝阳发呆,让我的心一痛一痛的。总觉得他和我在昨夜的分割线已经判若两份了。他和我是否像这老榕树和朝阳,是我拖累了他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让我轰鸣的脑袋带着我去学校去待机。
我在纸上写着,我是个野人,我不需要理解感情,不需要稀释自己,只需要本能着的活着。我反复的念着纸上的这句话,试图让世界忘却我的存在,可我的眼泪却和念的次数挂钩。
明明我从前是个要强的人,为何现在却这么脆弱。窗户外的吵闹和我居然很配,我就像处在风暴风眼的位置,在外界来看我的处境很不堪吧。可是我的心却如木头一样,是有延迟吗?我不想动,要是木头就好了。
我好受不了我的胡思乱想,思维的跳跃让我好难受。
要不,放学去看看范晔吧?
3
黄昏的街道,喧闹的街市,孤独的我。
我缓缓拉动我的步伐,向着那没在城市里的工地走去。
高耸的吊塔,轰隆隆的水泥搅拌机,一股茬子味的工人和我那白净的范晔就这样搅和在一堆,弄的我的鼻子一股子酸味。
我哭了,一整天的胡思乱想不如一眼看穿。我直冲冲的穿过灰尘,拥抱着一脸茫然的范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瑛,你怎么来了?”
“哦呦哟,现在小年轻都这么样式了呀。”
“哎呀,小晔这孩子也是个苦娃娃也算是有个信子啊。”
……
4
唉,我这一天在院子里就望着这老榕树,那落的叶子就像我的思绪,一波一波又一缕一缕的。我的命也落黄而陨了吧,我的一辈子现在的责任就是小瑛了,我一辈子的依靠也就是小瑛了。
也可怜了晔儿那娃了,他爸死的早,他妈现在又这样子了,还要照顾我和瑛儿娘俩,真对不起他啊。
唉,那负心汉会心痛吗?
我在恍惚间望着院口,好像看见晔儿和小瑛一起牵着手往回走。
晔儿,瑛儿,小晔,小瑛……
5
两年后。
某女生宿舍中。
“你们说说那天食堂那个男的帅不帅?”
“我觉得超帅的!”
“我觉得那个人没人长的我的点子上。”
我听着她们的谈话沉默着,因为我爱的那个男人在工地为我遮风挡雨。
我没有必要在朋友圈装饰自己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或者来等待,抑或是姑息爱情。我觉得我有等待和期待。
阿晔啊,等我熬过大学,我就给你一辈子的暖。
5
“小晔啊,过来把这车砖给送过去。”
“好嘞,来了来了。”
已经过了两年了,送走了我妈,也就我那小瑛了,没事儿,你好好学习啊,你要啥我给你买,别人有的咱也要有。
“搁哪发什么呆,手脚麻利些。”
“好好好,马上马上。”
6
“小晔,我拿到休伯利安的offer 了!你就不用吃苦了!”
“好好好,今晚我们去吃麻辣烫庆祝庆祝吧。”
“好耶好耶,我好久都没吃了。”
“对了,你明天有空吗?这个大公司去还要交份体检,你陪我去呗。”
“你现在是老大了,我铁定依靠你啊,你说啥就啥。”
“嘿嘿嘿。”
7
“小瑛把你的体检报考给我看看,看你过了没有。”
黄瑛忸怩着身子,把报考放在身后不让范晔看。
“咋了,给我看看啊。”
我的脑子开始嗡嗡的响,我有不详的预感。已经有太多人和事给了我划痕,我不想她再有事了。
“癌症哦。”
……
8
黄瑛死了。
她和我说的那句诗我背的滚瓜烂熟,可我不得其意。
为什么?我心底只存在这一句话。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这是什么意思?张若虚又是谁?
不得其意,我又没办法停息,生活还在推着我往前走。
9
工地来了一个大学生领导,我很讨厌他,拽文嚼字还偷奸滑懒的。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好烦,真的好烦。
可我又喜欢他在工友面前说三国,虽然说他的样子像个屠夫,但嘴里吐出来的确实是说书人的该说的东西。
我想,要不然把瑛儿那句诗和他说一下?
“头儿,我问你句诗呗。”
“呦儿,你还问诗啊,说说看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你看这首啥个意思?”
“这不曹植的诗嘛,我就记得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化用了这句诗。”
“对对对,就是张若虚,你给说说他那个《春江花月夜》呗。”
“这首诗可有些悲伤啊……”
10
“昨晚你看那毛头小子回来吗?”
“没有,那孩子不会搞坏事去了吧。”
“不会吧,小晔那孩子还挺好的,别瞎说。”
“工头!工头!小晔死外边啦!”外面传来一阵大喊
“什么?死外边啦,真他妈晦气,摊上这死王八玩意,小江,我跑了你他妈可别和别人乱说。”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明月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