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作封赏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柔仪殿内十分宽阔,原本颇为喜庆的配乐因徐辉祖铿锵有力的话语变得一窒,气氛立即急转直下。
洪武皇帝朱元璋目视这个“始作俑者”,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冷冷地问道:“哦,这有何不可?”
“启禀陛下,陛下立煓哥儿为代王世子,这合乎我朝礼制,臣自是不敢置喙。可是,煓哥儿日后即是世袭亲王爵位,分封之地便在大同边镇。但陛下在这时又欲再予其封地,臣以为……不妥。”徐辉祖感受着面前的皇帝身上强大的威严,心中暗自叫苦,但他的内心亦是十分坚定,因为他有属于自己的坚守。
“是吗……至于这其中的不妥之处,咱倒是没有细想过,魏国公既然有想法,就说给咱听听?”徐辉祖的一番陈词引起了朱元璋的兴趣,于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鉴于北元被大明驱逐亡北,却时常犯我边境,肆虐边镇军民,我朝于边境设立九大塞王以为屏障,抵御蛮夷袭扰,保我大明边境安宁。煓哥儿天资聪颖,袭爵之后必能继承父志成为一代贤王。可是煓哥儿今后戍守大同之外还要过问另一封地军政之事,如此分身乏术,臣为大明长远计,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另以他物作为封赏。”徐辉祖见皇帝没有表现不满,而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心中涌上一丝喜悦,于是行礼之后继续陈说道。
徐辉祖从头至尾说的是慷慨激昂,处处都是在为大明江山着想,俨然一位大明忠臣的形象。不过在场诸人都不是单纯之人,自是从他的话中觉察到了蕴含的深层意图。
‘我这个便宜大舅话中几句都不离我将来的爵位与封地,可不就是担心作为藩王的我封地太大,今后壮大以至朝廷难以钳制么……’尚在代王妃怀中的朱逊煓如此想道。并且在他看来,其他人的想法与自己相较不会有多少差异。
在他看来,爷爷朱元璋即将给他的这份封赏实属意外之喜,得了自然高兴,失去也不影响自己已经得到的那一部分。当然,现在的他对于此事是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这是属于皇帝与“保皇派”之间的争执。只是,这里的“保皇派”支持及依赖的除了皇帝朱元璋外,还包括殿内的这位不发一言的皇太孙朱允炆。
通过徐辉祖的一番陈说,朱逊煓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这位大舅就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并且在历史上也印证了这一点。
“皇爷爷,孙儿觉得魏国公说的可称是老成谋国之言,逊煓弟弟本就重任在肩,再让他治理另一封地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当皇帝说出要再作分封之地封赏给朱逊煓的时候,皇太孙朱允炆就把脸绷得紧紧的,他也从中看出了此举对于今后的自己会造成怎样的麻烦,于是在看到皇爷爷朱元璋对徐辉祖的反对之语不加叱责之后,便不再选择沉默,强笑着为徐辉祖声援道。
“父皇,太孙殿下与魏国公说的是,煓哥儿再是聪慧,也是做不到分身两地的,还望父皇收回成命。”而又在这时,饶是不涉国事的代王妃徐氏也是明晰了此中深意,她没想到因这周岁宴竟然惹出了这些事端,她可不愿意身处襁褓之中的儿子就这么无缘无故踏入朝堂争斗之中,于是急忙跪地说道。
“唉,你先起来,没想到你们竟然都这么想……”朱元璋扫视着殿内诸人,面露苦涩地说道,之后便转过身踱了几步,接着在御前的台阶上坐下,沉吟不语。
众人见皇帝正在思虑其中利弊,不论自己心中所图为何,此时都只能乖乖侍立在原地,等待着皇帝的决策。
要说殿内心情最轻松的莫过于代王妃怀中的朱逊煓了,如之前所说,他并不在乎这个可有可无的封地与爵位,一时无聊之下他左右巡视着殿内几人的面部表情。
徐家三子与皇太孙朱允炆都把头垂得低低的,神态十分乖顺,这也让朱逊煓不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得到什么信息,他也只好将关注的对象转到坐在台阶上的皇帝身上。
皇帝朱元璋两眼无神看向前方,眉头紧蹙,似在纠结着什么。若是换作其他的皇孙,见其聪慧过人,他也顶多就是夸奖几句并赏些小玩意罢了,毕竟朝堂大事绝不可儿戏,并且藩王权势太重威胁朝廷也不是他朱元璋想看到的。可是在他心里,自己的这位皇孙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久经沙场的开国皇帝敏锐感自然不同于常人,即便在沉思之间也感受到了他人的凝视,朱元璋猛一抬头,与那注视自己之人四目相对。
“煓哥儿?”在与朱逊煓的对视中,朱元璋从他那注视的眼神中竟察觉到了一丝审视之意。一个刚刚满岁的稚子居然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被审视的感觉,这让他有些疑惑。
“原来真的是……”可是随后,他就好像什么都懂了一般,老眼通红地望向尚且一无所知的朱逊煓。
‘嗯?他这是什么意思?嘶~不会已经知晓我的来历了吧?!’朱逊煓不是反应迟钝之人,他看到朱元璋与自己对视间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睫毛轻轻眨动着,目光中充满了忧郁之意,同时又夹杂着一缕豁然之色。不过也因为朱元璋的异常神色让朱逊煓变得有些坐立不安。
“好了,你们的忧虑咱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现在也是想通了。”朱元璋没有让李矩搀扶,自己就站了起来,他的眉间的忧思悉数散去,并代之以轻松与坚毅。
“臣等恭聆陛下训示。”以皇太孙朱允炆为首,全都心怀惴惴地跪下等候皇帝的决断。
“朕意已决,朕对代王世子寄予厚望,且对他的德行十分信重。尔等勿复多言,钦此。”朱元璋换了一种十分正式的说法,以此表现出自己决断的不可置疑。
“是,臣等遵旨。”不管心中的想法为何,几人均是跪地接旨,口称圣明。起身之后,徐辉祖面露忧色,但很快就转为冷峻。但是年轻的皇太孙显然还没有他那样的城府,两眼盯着被代王妃放在地上的朱逊煓。他目光幽幽的望着朱逊煓,眼神中充满了愤懑之色,一种无言的嫉恨在其中隐隐透出。
朱逊煓对于朱允炆的异样神色毫无察觉,此时的他正趴在地上,看着眼前象征着五座封地的明黄绸带沉思着。
这五个地方位属不同地区,富庶程度也是各有不同,不过朱逊煓从利益最大化角度出发,在沉思良久之后,终于朝着一份绸带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
朱逊煓突然感到身子一轻,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原来是朱元璋将其抱了起来。
“乖孙,选好了吗?让爷爷来看看。”朱元璋一手托着朱逊煓,另一只手把他手中的绸带轻轻取出。
“哦,汉中么……”朱元璋嘴里咀嚼着这个地名。
“陛下,这里与大同所在的汕西接壤,不能……”徐辉祖反应极快,一瞬间便在脑中的大明舆图中找到了这个地方,不顾场合地急声说道。
“不能什么?咱金口玉言,绝不会说话不算数。”朱元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徐辉祖的谏语,如是说道。
“李矩拟旨,封代王世子朱逊煓为汉中郡王,并将汉中之地作为其封地,不过念其年幼,朝廷设王府长史暂为其管理封地,待其长大成人之后再行归政之事。”朱元璋怀抱朱逊煓,不容置疑地宣布道。
“是,奴婢遵旨。”李矩赶忙跪下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