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男声,就这样凭空在这不大的客厅里,响起来以后,若不是有阮茉在背后支撑着我,我都能震惊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我在脖子能扭动的最大范围内,左右偏头,四处寻找着这个名字落款在阮茉画纸上的男人。
也不见客厅的任何角落中,有他的身影,唯独那抹奇异的花香,还萦绕在我的鼻间。
“你是哪里来的孽畜?还嫌我们阮家不够惨吗?”此时的爷爷,根本不像高龄的老人,他底气十足,抬手指着阮茉一旁的空气,怒火冲冲地唾骂道,“你给我离小茉远点儿!别伤害我孙女!”
“恩?是该说你这老东西有眼无珠呢,还是该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伤害她了?”
这个邪肆不羁的声音,就是从我耳边很近的方位,响起来的,也是爷爷怒目而瞪的方位。
似乎爷爷和阮茉,都可以看到“它”。
我也知道,一般能隐去自己真身的东西,要么是神仙,要么是邪祟,想必阮茉就是被这听上去就很邪恶的脏东西,给缠上了。
面对男人的挑衅,爷爷一时被气得有些语塞,僵在半空的手指,忍不住狂颤:“你…你……!”
“你什么你?”男人嗤笑一声,口气中满是玩弄之味,“阮春林,你这十七年的保家道法,是白学了么?怎么不好好翻翻你的百魔录,查查本君是什么人?”
在爷爷听到自己的大名,被这男人脱口而出时,他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支吾了半晌后,才磨叽地回身,从带回来的粗布袋子里,翻出了一本破烂不堪的黄纸簿,略带慌张地埋首翻阅起来。
趁着爷爷查阅百魔录的功夫,始终不愿言语的阮茉,偏首朝着身边的空位,呼唤了一声:“魔君!”
“茉儿别怕。”前一秒还满腔生厉的口气,后一秒又转变得含情脉脉。
…茉儿别怕……
简简单单四个字,道尽了即墨杀诚对阮茉的侠骨柔情,听得我心里,莫名得有些酸楚。
艰难地活过了二十年,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安抚过我,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说过“蔻蔻别怕”。因为我是姐姐,我就该从小顶天立地。
也因为我是姐姐,我就必须要宠让身后比我从娘胎里,晚了几秒被掏出来的妹妹,无条件地宠让她各种的无理取闹。
甚至所有吃的、玩的、用的,都会被奶奶偏心地多分给阮茉,只因从小到大,我都是奶奶眼中那个“懂事”的蔻蔻。想到此,我不免心生了几分凄凉,同时听到爷爷断断续续地低声念着,百魔录上记载的内容:“即墨氏,战国时期,源于妫姓…即墨杀诚,忘川魔君,西北狼王…渡神怪,洗妖祟……”
爷爷读到这里,就忽然噤了声,随即又深深地倒抽了一大口寒气,一双捏在百魔录边缘的糙手,更加剧烈地抖栗起来!“你、啊不,您、您是…忘川魔君,魔狼的…尊王?!”
“哼,”回应爷爷的,是来自我和阮茉身边,即墨杀诚的冷笑,“查明白了?”
“噗通”一声——
爷爷瞬间双膝一软,一把老骨头,直直地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向着面前虚无的空气,不断地叩起首来!“是我阮春林有眼无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阮春林该死!真该死!”爷爷透着哭腔地说着这些,还不忘伸手在自己的老脸上,用力地扇了几个掌掴,“魔君消气!忘川魔君您消消气!魔君您可万万别动气啊!”
明明爷爷回来的时候,还春光满面、趾高气扬的,怎么能想到在认出即墨杀诚的身份后,竟变得如此低三下四了?这即墨杀诚,真的有爷爷所述的那般,至尊无比吗?
“爷爷,您别这样,有话起来说。”见爷爷这卑微的举动,多多少少,让我看得有些不适。
我几次想挪动身子,去搀扶仍在地上不断磕头的爷爷,奇怪的是,身后的阮茉都没能让我动弹得了。
“够了,你这老东西少来作践自己了,”即墨杀诚冷戾的语气,夹杂着玩弄的腔调,“你若是真想要本君消气,你们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就好好供奉本君,并且,你要把你的孙女嫁给本君。”
“什么?!”爷爷闻言一惊,“我的孙女…小茉和蔻蔻吗?”
“蔻蔻?”这是第一次我的名字,从即墨杀诚的口中被念起,可他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一般,“蔻蔻是谁?本君要的是你孙女阮茉!”
一句话,顿时就将我从这家中排挤了出去。
更不解的是,即墨杀诚一个堂堂忘川魔君,为何会看上妹妹这个与我一样的畸形怪胎?
“魔君…”阮茉呢喃着,侧身转向一旁。
“别担心,茉儿,”即墨杀诚在转念间,又对阮茉倾尽了他所有的柔情,“很快我们就会在一起了。”
“好、好!能将小茉供奉于您,是我们阮家祖上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爷爷咧嘴痴痴一笑,继而又问道,“敢问忘川魔君,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好好为您积德行善、助您济世度生呢?”
“本君的忘川花雕在茉儿母亲的坟墓里,今夜十二点半,本君在那里等你,”见爷爷爽快地答应下来,即墨杀诚也缓和了几分语气,“别让本君等太久,本君最不喜欢的,就是等人。”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身旁的压迫感顿时消失,萦绕在鼻间的那抹奇异的花香,也随之淡褪了。
“小茉啊,忘川魔君点名要你服侍他,想必他是对你动了心啊,我们小茉可真是傻人有了傻福啊!”爷爷两眼冒出金光,满腔贪婪,“你要是往后能给魔君诞下子嗣,那、那我们阮家的命运就可就彻底改写了啊!”
我忍不住在心底苦笑,我爸下落不明,如今现在姓阮的后代,也只有我们姐妹两个姑娘,这和断后有什么区别?
阮家的命运,还能怎么改写?
但,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阮茉问了爷爷一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姐姐分开?”
阮茉这样问,其实也问出了我的想法,毕竟我不想在她和即墨杀诚的中间,做一只碍眼的电灯泡。
“这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你和蔻蔻只“不过就是…你和蔻蔻只有一根脊椎骨,要是分离的话,恐怕你们姐妹俩啊,就只能一死一生、天人永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