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天地之间热浪滚滚,空中没有一丝风动,几辆押运着粮食的马车走在干裂的土地上,装着粮草的麻袋上用朱砂写着大大的赈灾。
朝天大路是一眼能望到头的荒凉,莫说庇荫的树了,就是根杂草都没有,地面滚烫干燥,黄土连天,乍一看好似旱沙大漠。
车轱辘悠悠的转动,在被高温扭曲的大道上缓缓前进,像极了赶往阎王殿的鬼车。
“公子,你没事吧?”
金济恒歪在轿子一角,两眼无奈的看着那纹丝不动的轿帘,他现在最渴望的是来一丝风,一丝清凉解暑的风,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塞到了蒸屉里,正在受火烤之刑。
身上的衣服不知汗湿了多少回,粘乎乎,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像是一层膏药似的,这种黏糊的感受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公子,喝水。”
金济恒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一道他喝了不少水,但是喉咙里还是干渴难耐,他现在并不想喝水,而是想找一个阴凉的地方躺着,最好还能再洗个澡。
他歪在那里不知迷瞪了多久,车厢外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钦差大人,前面有个休息的地方,我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金济恒依旧恹恹的趴在轿子一角,他看了福泰一眼,福泰立刻意会过来,扬声向外面问道“公子问是什么地方,有无危险?”
“是一个小林子了,林子里有个池塘,属下已经检查过了,非常的安全。”
金济恒眼前骤然一亮,真是绝渡逢舟,天不亡我!
“全部停下,整顿休息!”
一进林子,那阴凉之意便扑面而来,金济恒如浴春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活着真好................
趁着大家休息,金济恒与福泰去了那小池塘,他要洗个澡好好的舒服一下。
池水冰凉,他在水里泡着,惬意的快要睡了过去。
“哇哦!挺白呀!”
一个声音骤然在空中响起,金济恒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水泽的一块大石上斜躺着一个人。
金济恒面无表情的走出水池,他穿好了衣服,大步向那人走去,再离那人有三步远的地方,突然拔出了腰间的暗剑,猛然朝那人的面门上砍去。
“砰!”
那人轻松一闪,锋利的暗剑狠狠的砍在了大石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别动气嘛!你成日待在皇都也不嫌闷的慌,找个由头带你出来散散心都不行?”
金济恒循声看去,只见楮墨正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他挥剑欲砍他,却被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福泰慌忙拦住。
“让开!”
“公子冷静,若是被人知道了,楮公子的身份可就暴露了!而且您也会因与江湖人勾结下狱的!”
楮墨靠在树干上妖治一笑,把玩着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他道“就是!有什么好生气的,出都出来了,就好好玩玩呗!不然哪天回了金国,你就是想去洵杨怕是也没机会去了。”
质子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回国,一是身死回国安葬,二是活着回去继承父业,无论金济恒是哪种回国,他都没法再来洵杨了。
“怎么,气消了?”
金济恒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便走,楮墨笑着追了上来“既然气消了,不如让我搭个顺风车呗?”
金济恒仍是没有搭理他,当他们回到车队之中后,所有人都发现钦差大人身后跟了一个红裳男子,有人想问,但是眼瞅着那钦差大人面色阴沉,竟无一人敢上前问着突然出现的男子是谁。
金济恒回来之后,马车又缓缓前进,去洵杨路途遥远,他们得抓紧时间赶往下一个休息的驿站,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多休息。
“说吧!”
楮墨扇着折扇,故作茫然的问道“说什么呀?”
金济恒也不说话,只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楮墨无奈叹道“真是近墨者黑,你跟你家小相公还真是有夫夫相。”
且不说别的,就这冷然的眼神就跟云裕如同一撇。
“好吧!我说就是了。”
楮墨道“皇上身边有个新封的官女子,是我的人。”
金济恒:果然又是这种手段!
“朝中大臣很多,能文能武,为何非要我一个质子来?!”
“因为洵杨边界有片密林,林中多有匪盗,每每有钦差去洵杨都会被其打劫勒索,就在前几天,一个钦差因去洵杨查灾情被杀了,所以朝中上下人心惶惶,无人敢去洵杨赈灾。”
钦差被杀?!这群盗匪也太凶残了吧!
等等..................盗匪?
金济恒抬眸看向楮墨,眸中隐有答案,果然楮墨耸了耸肩,自觉地承认道“不错,也是我派人做的。”
“在朝中无人敢来赈灾的情况下,那名官女子便在皇上身边吹了枕边风,与其让自己的大臣冒着性命危险来赈灾,不如找一个可有可无的替死鬼,若是没死,洵杨的赈灾粮草也成功送达了,若是死了,顶多是送回金国,不伤晟朝的才子栋梁。”
楮墨笑道“没想到吧!你的存在有的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这种重要还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既然洵杨边界多有匪盗,晟朝没想过要剿匪吗?”
楮墨笑道“当然想过,但是朝廷跟江湖私下有协议,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划分为不管之地,只要是发生在不管之地的命案,没人会管。”
若是江湖人在不管之地内斗死了,朝廷不得追究,接受命案的只能是江湖盟主,若是官中人内斗死在不管之地,江湖盟主不得插手,只能交给朝廷来管。
若是江湖人和官中人在不管之地相斗死了,那朝廷和江湖两方都不许管。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不管之地,其实就是大家公认的杀戮之处。
“明白了!”
金济恒抱着胳膊歪在车厢一角,慢悠悠道“也就是说,为了让皇上不起疑心,一会靠近洵杨边界时,还要演一出戏?”
“不演的话,你能活着回到皇都吗?”
这么多年来但凡是官中人到洵杨边界都会被匪盗打劫,若是金济恒完好无损的穿过洵杨边界,一定会被皇上怀疑。
无论是暗中屯兵,还是与江湖人勾结,哪一条都是谋逆的死罪。
即便有免罪金牌,金济恒也必将一死!
金济恒扶额长叹,无奈道“知道了,你先说说都安排了什么吧!”
楮墨举起来两根手指,笑道“还是那两招。”
金济恒道“劫财劫色?拜托你能不能有点新意,衣品差也就算了,怎么安排的戏码也这么烂!”
一句话伤到了楮墨,他脸色变得很难看,身上的暴戾之气越发浓郁。
短短几天,他的衣品被人嫌弃了两次,就好比他登台卖身,不但没人买,还被人给轰下台一样。
而且还是被人轰了两次!
这种感觉既耻辱又令人愤怒!
于是当晚楮墨就偷摸离开了队伍,足足在外呆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跟金济恒炫耀,说是自己临时改变了战略,一定会让他眼前一亮,终生难忘的。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半夜,金济恒睡得迷迷糊糊,随口应了两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日夜兼程,几天之后马车终于要来到洵杨边界,就在要靠近洵杨边界的前一晚,储墨突然离开了赈灾队伍,临走时还特意留给他一瓶止血消炎药,金济恒只觉心中隐有不详,便问他到底换了什么戏码。
楮墨反倒没有前几日刚回来时的兴奋,而是轻描淡写道“放心,你是我自小长大的兄弟,我会害你吗?我会安排几个人,向你们射几支箭,然后抢走你们一小部分的粮草,然后安全的放你们去洵杨。”
楮墨越是说的轻松,而他心里的不详越是强烈,总觉得楮墨没有说真话。
“放心,我说的都是真话!”
楮墨耸肩道“若是有一句不实,水欢楼三天之内的进账,我与你五五分。”
虽然他不大敢相信楮墨,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楮墨说了谎,他便能拿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如此一来,倒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公子,你怎么了?”
金济恒拢了拢衣襟,轻声道“自从马车进入这洵杨边界,我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好像是被人给算计了似的!”
福泰沉吟道“公子,现在天色也暗了,要不让他们调转马头,在林子外呆一晚,等天亮了在入林?”
虽然害怕,但金济恒还是摇头道“算了,过了这林子就是洵杨地带,到了洵杨咱们也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话未说完车厢外突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两人只觉不对,没等反应过来,便听车厢外传来了刀剑相撞的混乱声。
戏开场了?这开场的有些突然呀!
既然开场了,他也得稍稍表现一下,不然外面杀得激烈,他在车厢里不闻不问,过于淡定可是会令人起疑的!
福泰提议道“公子要不然你惊慌失措的对外面喊一嗓子,不然对不起楮公子安排的戏呀!”
“喊肯定得喊,但是我得喊得有威严,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歹我也是个钦差,得拿出魄力才是。”
于是金济恒清了清嗓子,威风凛凛的掀开窗帘对外嚷道“发生了什........卧、槽!”
福泰“..........公子你面改色了....”
不等福泰探头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金济恒抓着他就从车厢里跑了出去,在他们跑出去的那一刻,无数道寒光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射在了车厢上。
就在那一瞬间,车厢变成了刺猬。
有的箭羽是狠狠的钉在了车厢上,有的箭直接穿进车厢内,若是他们还在车厢内怕是要被这乱箭射死。
密林之中响起了拉弓搭箭的声音,只见枝叶茂密之处隐有寒光闪烁,放眼望去,整片林子像是藏了星海一般。
美是美,但也同时令人感到害怕。
随着破空声传来,漫天箭雨从天而降,好似群星坠落一般,带着冰冷的杀气,向他们笔直的射来。
金济恒和福泰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谁也不敢往后看,生怕脚下慢一步,那箭就射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做戏吗!这他么的叫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