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钟敲响,众皇子跪在大佛前,嘴中嘟囔与僧人念经声相和,大香炉中祈文烧成灰烬,木鱼声和鼓声停了,相继从大殿走出来,殿前瓷盆中的花已经过了花期,不复光彩,寺院的客房中住的大多因逃难无家可归默默寡欢的人,身处乱世能有吃住的地方便满足的不敢奢求其他了吧!
斋堂中,粗饭野菜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子们来说自然吃不惯,又怕娇气的名声传到玄皇的耳中,皱着眉头咀嚼苦涩的野菜,太子率先离开几位皇子紧随其后,胡湛虽然没有走却也再没动筷,门外的众人清粥野菜倒是吃的不亦乐乎,某些皇子不屑的瞥看,暗想贱民本该如此,大甩衣袖快步离去。
看皇子离开,僧众才端着饭碗走进斋堂,主持在前面掀开帘布看到还有一皇子,转身告诉后面的小僧就要离开,胡湛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起身走了出去,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僧感到委屈嘀咕着:“明明是我们的地方……”话还没说完,老僧的手掌拍了下来,小和尚吐下舌头缩缩脑袋不再说话。
太子为首闲来无事,炫耀着玄皇的赏赐,矮山上坐着的五皇子一身素衣,身前摆有古琴弹奏着名曲,曲毕七皇子喊着:“五哥琴艺又上一层楼了。”五皇子微微一笑,太子在亭中大声说道:“如果有五弟协助,掌管天下就更加容易了。”
五皇子抱着琴婉拒道:“弟弟闲散惯了,望大哥不要见怪。”
望着五皇子的背影,太子表情冷峻道:“也不知道父皇被他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虎符暂时交给他,不过迟早是我的。”
旁边高壮的二皇子感慨道:“如若哪天惠妃有子嗣,好处岂会轮到我们。”
太子冷哼一声,道:“她没这机会。”
胡湛走在林间,鸟儿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讨论树下的年轻人,迎面有小和尚拿着木盆走过来,鸟儿集体的飞下树来,等待喂食,熟米与生米掺合着,量并不多,小和尚撒在路边,鸟儿争抢,胡湛走上前疑问道:“为什么有熟米?”
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后说道:“那是诸位皇子碗中剩下,扔了可惜被我拾来。”
看着小和尚清澈的眼神,胡湛突然想到曾救灾时饥民痛苦的神情,顿时脸上有火辣辣的感觉,这是由心底产生浪费粮食的羞愧。胡湛回过神来,小和尚只剩背影渐行渐远,蹲下身看着鸟儿,就听背后有声音传来:“十二弟好雅兴。”
转过身,看到的是一身素衣的五皇子,皇宫之中唯独五皇子不喜权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公是驻守沙场战功赫赫的司马颌,从小熟读兵法在一次剿灭山贼的时候无一兵死伤,使玄皇大喜,胡湛看着五皇子笑道:“定川哥从沙场回来更加稳重了。”
胡定川拍着胡湛的肩膀说道:“十二弟想我了吧!”
胡湛的泪水在眼里打转道:“兄弟中就五哥真心待我,怎会不想你。”
“别当鼻涕虫呀。”胡定川摸摸胡湛的脑袋道:“走去小亭中听听新学的曲子。”
胡湛用袖口擦眼泪,路上胡定川说道:“太子本就不喜你,父皇给你的黎郡打理的不错使太子更加嫉妒,听人说你母后用你的名义做很多善事,怕太子感觉是威胁,你要小心。”
胡湛渐渐冷静道:“定川哥认为该如何。”
胡定川转过身道:“如今世道,做心中想做的事吧。”
胡湛犹豫道:“可太子……”
胡定川道:“你太拘谨皇宫了,天下之大自有安身立命之处。”
胡湛所有所思的点头道:“多谢定川哥指点。”
亭中又闻曲声宛转悠扬,世俗烦恼消散于其中。
钦天府中,姜寻把一年后要与易良等人去云游天下的消息告诉师傅,老者说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去闯一闯吧!”一身淡黄薄裙的秦灵儿抱着姜寻的胳膊道:“我也去。”姜寻害羞的抽出手臂,又看向何算,何算表情严肃道:“不行,你一个女子太危险了。”
秦灵儿跑到何算身边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就让我去吧,寻哥哥会保护我的。”随后向姜寻眨下眼,姜寻急忙说道:“对,我会照顾她的。”
“不行。”何算强硬道。秦灵儿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舅舅掩面哭泣松开胳膊气的跑了出去,姜寻跟在后面,老者喝口酒道:“不必这样管灵儿的。”
何算叹气道:“如果灵儿有危险无法向妹妹,妹夫交代啊。”
老者笑道:“曾经环妹与你不也是小小就四海为家,现在咱们老了,轮到他们来完成比我们更加精彩的故事。”
“大哥说的是。”
静阁中,秦灵儿坐在桌前用手绢擦擦眼泪,气的嘴鼓鼓的,姜寻不知道如何安慰,默默站在一旁,风吹树叶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朵,忽然一只灰色的松鼠跳过门槛进入室内,还抱个大坚果四处张望,秦灵儿做出“嘘”的手势,悄悄的走过去,小松鼠看没有危险便自顾自地咬着坚果,完整的坚果已被剥去一半,没有发现背后蹲着个鬼灵精怪的女子,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它的背,只见松鼠被吓得跳老高,连吃的也不要了,快速的跑出去,秦灵儿被这幕逗得掩面笑着,捡起坚果便去追松鼠,姜寻暗叹看来担忧是多余了,于是提着木剑走出去,随风而舞。
一炷香左右,风停了,姜寻回来时在门口发现个妇人,看模样四十岁左右身着宫廷装,于是走上前,见有人来她急忙行礼道:“奉何大人之命,来此教姜公子半年礼仪。”
姜寻早就听师傅说锻炼自己的气质,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于是回答道:“我就是,老师请进。”
方瑾悬着的心放下来了,有时被大人们喊去教自家的公子都是飞扬跋扈,说轻不听罚重容易遭到记恨,见姜寻近人,心生欢喜,就想尽力教导继而说道:“我的标准有些严苛,若有得罪,请公子莫怪。”
“老师无需担心。”
檀香袅袅,方瑾讲着并不断纠正姜寻施礼的动作,期间秦灵儿回来,托着下颌听了一会儿,说声无聊就走出去,时间如水,夕阳火红垂于天际,这一日礼仪的课程结束,送走方瑾,姜寻被板的不自在,出门脚踏落叶,飘逸轻灵,又点高墙借力,如行云流水般站在静阁顶,又躺在皇宫特有的琉璃瓦上,望着夕阳。
夜幕降临,古寺中有种阳光依旧的温暖,或许是和蔼的僧人带来的,或许是那晦涩的经文给人的开示,洛图与何算站在寺中的小池旁,水面月影粼粼,隐约间可见其中红鲤缓慢游动,借着淡淡月光,何算看着洛图潦草的白发,曾经意气风发的侠客终究抵不过时间。
二人静静地走向胡湛所居的禅房,透过油纸糊的窗可见烛光下桌前的身影,何算上去敲门,胡湛打开门,怔了下,立刻行晚辈礼并邀请道:“何大人快快请进。”
何算笑了笑道:“十二皇子不必拘谨。”
胡湛不敢怠慢,当今朝堂,何算可谓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言便可断人官途与生死。三人坐在蒲团上,沉默不语,胡湛倒是有些不自然了,洛图喝口碗中的白水,老气的声音传出道:“久闻十二皇子怜民,今日一见甚合我意。”
胡湛看着陌生的老人,脑海中浏览着朝中大小官员,并无印象,但看何算对其态度,也不敢放松,行礼答道:“承先生抬爱,身处皇家,逢乱世,尚有愧于民,不敢忘本。”
何算笑眯眯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问道:“若十二皇子登基封皇,又会怎样治理国家。”
胡湛“啊”的一声,手中的水还没送到嘴边就抖了出去,立即站起来,行礼对何算道:“何大人,我万万没有越权之举,不敢擅谈。”他能感觉心脏在怦怦的跳动,头压的很低惶恐不安,若只言片语在当今时刻传入玄皇耳中,就算保住性命,与母亲的处境必将更加难堪。
何算站起来托起胡湛道:“十二皇子不用惊慌,皇上不知道我到这里。”
胡湛坐下来,心中杂乱一团,不知道何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要害自己最容易不过,何必在这里促膝长谈,于是胆子大起来,道:“既然大人问,我便说说心中所想,多口之家有规,多家之国需大规,就像在黎郡所行,以法为网,保民安。以仁为政,聚民意。先行以简,民以聚财,以致归属……”胡湛说得激动,把雄心壮志一股脑地说,可见,也为权利这张大网做足准备。
何算用手指敲击着碗壁,淡淡道:“若有施展宏图的机会,你可敢把握。”
胡湛火热的情绪像被泼一盆冷水,心中复杂,不再言语,洛图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口,风吹动灰色的衣衫,道:“民托君以心,君需同等而回,凡事行至所极,功自然成,”说完,便不在停留,何算看着拘谨的胡湛,继而道:“十二皇子虽有管理之法,不妨久居黎郡,观万民所需。”
送别两老人,回到禅房,久陷沉思,若不是有两只空空的碗,胡湛都会以为是在真假难料的梦里,这张饼的诱惑太大,稍不注意就会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