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山洞中酒气淡薄,众人的熬一夜,眼中出现裂纹似的血丝,老李叔靠着石桌握着烟斗,吐出灰白的烟,黑瘦的脸上愁容更甚,他缓慢地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成子寅的面前沙哑道:“公子,对方来势汹汹,你功夫好,先跑吧!”
成子寅坐在虎皮座上,仰头看着石壁,又低下头道:“我跑以后,你们怎么办?”
听到成子寅问,下面的众人变得蠢蠢欲动,声音也变得嘈杂,生死面前谁又不怕,老李叔道:“没有公子只怕老汉一家早就饿死街头,多活这么久早就知足了,公子别看我们是农夫出身,拼了命也能挡住他们一刻。”
成子寅心中迟疑,没有回话,这时人群之中传出尖锐声音:“公子伤的楚家少爷,我等却要当替死鬼,要走一起走。”
成子寅眼尖如鹰,闻声向西南方向看去,人群自动散开只剩个袖口处有两个破洞的长脸男人,嘴边还有两撇络腮胡,看见了人,成子寅平静问道:“像他这样想的还有多少人。”
顿时,山洞内不再嘈杂,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成子寅冷哼一声,伸手拽下钱袋扔到长脸男人的面前声音严洌盯着众人道:“还有谁要走。”
看到离开还有盘缠,又有十几个男人低着头站在长脸男人的背后,老李叔憋不住脾气,手中的烟斗重重朝他们抽去,喝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他走到长脸男人面前道:“穆老二,当时你饿昏了头,偷吃了张财主家的鸡,被差点打死,要不是公子,哪还有你。”又走到一胖硕的男子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当时瘦的皮包骨,所有人都以为活不下去,若不是被公子带回,早就成为乱葬岗中的亡魂,你们,你们。”
老李叔气的脸皮颤抖,这十几人朝成子寅跪下来,哭嚎着,成子寅苦笑着长叹一口气,道:“你们真的以为能逃出去?那楚家将军敢放我会没有后手?也罢,银两你们拿着,出去以后生死祸福皆由天定吧!”
听后十几人跪地不起,也不敢捡起那银两,成子寅从座位上站起来抽出宝剑指于一侧,冷淡道:“还用送你们不成,滚。”
穆老二捡起银两,连滚带爬的向洞外跑去,十几人跑到门口撞见外面进来两个身穿轻甲的卫兵,后面的人来不及止步把穆老二撞倒在地,穆老二抬头看见为首士兵脸上的横肉,又看到手中拿着的没有鞘的宽刀,被吓得张着大口,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只听那魁梧的士兵道:“少爷醒了,得知经过老爷饶你们一死,尔等且在洞中,待我等离开以后在行出来。”
成子寅抱拳道:“兄弟,替我谢谢楚兄弟。”
“话会带到的。”说完,两个士兵离开,穆老二等十几个人呆坐在地,满脸羞愧,身后是众人蔑视的目光和成子寅的冷淡,他们知道大盘山中再无容身之地了。
日上三竿,成子寅听山洞外面没了声音才下令让众人出来,出洞一刻寒风吹来,洞外被人清理出一条小道,道两旁的积雪足足有半腰深,成子寅重重的呼出浊气看向刺眼的太阳像是新生一般。
山林之中,楚伯雄将马让给秦灵儿改为步行,前方士兵气喘吁吁地清雪开路,山路难行,楚玉恒身子虚几次都差点摔倒,有两个亲兵看不下去前去搀扶却被楚伯雄厉声斥回,随后走到楚玉恒身边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小小磨难怎么能难倒我儿。”
楚玉恒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看着楚伯雄道:“孩儿不敢辜负父亲。”说完,倔强地走上前去。
队伍后面,毛县令裹着皮袄,问毛阳说道:“楚将军听说你的弓法,问想不想去镇守疆域。”没等毛阳回答,毛县令不留神脚下一滑倒在路旁雪上,毛阳赶忙扶起父亲道:“进山的时候楚兄弟就问过了,家中有小莲与两岁娃娃,况且父亲母亲年纪越来越大,我拒绝了。”
毛县令长叹一口气声音放松道:“有选择就好。”
“父亲,觉不觉得楚家的惩罚太过严苛了。”
毛县令看着堆满白雪的山林道:“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
“你看这雪大吗?”
“孩儿二十余年第一次见。”
“风雪来时楚将军正领着我们在山上寻找,前脚走过的脚印下一刻就会被淹没,要不是那山寨墙角未灭的灯笼,恐怕都要冻死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说着,看向楚伯雄那魁梧的背影,深深敬佩。
天渐黑,皇都城墙上的守城卫兵看到远方出现火光,随后城门打开监察兵骑骏马前去,监察兵看到楚伯雄立刻跳下马半跪行礼道:“末将见过楚将军。”
楚伯雄道:“为我扶马。”
“是。”
楚伯雄上马,双腿夹着马背,拉着缰绳,对后面的士兵喊道:“千夫长郎军平听令,去楚府领白银千两,粮食十石,重赏诸位兄弟。”说完,马已经奔去十余米,只有身后疲惫的兵士大声欢呼。
姜寻与秦灵儿回到皇宫中的钦天府中,何算坐在蒲团上看到回来的秦灵儿鞋都来不及穿,快步走下来,抓着秦灵儿的手,前后左右看个遍,道:“小祖宗呦,你可算回来了。”
秦灵儿琼鼻一紧,把耳朵捂住道:“舅舅,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姜寻走到洛图的身前,低头道:“师傅。”
“看你气息不稳,讲讲这几日在外经历。”
檀香徐徐,姜寻讲完发生的事,洛图对何算道:“告诉礼官近期不必来了,我要带徒弟出去些日子。”
何算反问道:“这么早。”
“我们这副老骨头不能闲着了,雏鹰也要学飞。”
听着二人的对话,姜寻一头雾水,秦灵儿眨着眼问道:“洛图伯伯,我能一起去吗?”
没等洛图回答,何算提着秦灵儿的耳朵道:“天天就知道玩,哪还有女子的样子,不把你父亲留下的医书背完,这辈子不许出去了。”
秦灵儿揉着被捏红的耳朵,噘着嘴,道:“不玩就不玩,这么凶干嘛。”
洛图对秦灵儿和姜寻道:“跋涉回来也累了,你们的居室早就烧好热水,去洗澡吧!”
秦灵儿笑着转身,一跳而出道:“身上脏死了洗澡去喽。”姜寻行礼告退,走向静阁。
钦天府中,洛图道:“交给你一件事。”
“大哥说就是。”
“满朝文武中,品德败坏,欺压百姓的官员,以恶行大小搜集证据交给我,到三月初三时将玄皇引到星辰塔,见他一见。”
“大哥,准备带姜寻去多久?”
“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
“如果姜寻不能使圣影出鞘呢,那……”
洛图笑了笑道:“与姜寻生活十几年有师徒之名亦有父子之情,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何算低声道:“姜寻年龄尚小却有如此重的背负,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洛图举起酒葫芦猛灌一口,看向何算道:“他还有选择吗?”
静阁中,姜寻洗完澡,躺在床上不经意地看向角落,粗布包着的宝剑在烛光下,影子也显得臃肿,姜寻跳下去把剑拿在手中,褪下粗布,银色的剑鞘使屋子都亮了几分,姜寻轻轻摸着冰凉的剑柄,到皇宫后自己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对于剑倒是冷淡许多,这一夜,他入神地盯着这柄绝世宝剑,心中杂乱,甚至不知怎么沉沉睡去。
三更锣响,静阁中出现喝水的声音,姜寻惊醒握起宝剑横在胸前,抬眼看去是师傅在喝酒,姜寻放下剑上下搓着胸口道:“师傅你是要吓死我。”
洛图笑眯眯道:“兔崽子,收拾收拾为师带你出去。”
姜寻穿好衣服伸出脑袋小心翼翼问道:“师傅,喝迷糊了?”
洛图抬起手喝道:“找打是不是。”
姜寻乖乖收拾好,背上剑,迎着半黑的天坐上马车一路向东,清晨,秦灵儿端着桂花糕到姜寻的住所在外面喊道:“寻哥哥,出来尝尝我的手艺。”喊了几遍,屋内没有答应,秦灵儿推开门踏进去,只见被褥是乱的,火盆之中尽是冷碳,不见姜寻的衣服,秦灵儿急忙跑向何算住处大声喊道:“舅舅,舅舅,寻哥哥不见了。”
何算穿好鞋打开门,眯着眼道:“吵什么吵,我知道。”
秦灵儿疑惑道:“寻哥哥去哪里了?”
何算说道:“对他来说是一处历练之地。”
“是哪里?我也要去。”
“胡闹,鬼狱城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说完,何算捂住嘴巴。
顿时,秦灵儿的眼泪在眼圈中打转,手中的瓷盘滑落,啪的一声桂花糕落得满地,自言道:“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何算把她搂在怀中拍着后背道:“灵儿,这是他的宿命,逃不掉的。”
秦灵儿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她看着何算哽咽道:“舅舅,寻哥哥那么善良,会不会……”
何算拍着秦灵儿,目光严肃看着门外,道:“我们都相信他。”
另一面,姜寻在马车旁吃着干粮,看着远方天空中仅存的几颗星星,问道:“师傅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洛图斥道“进车去吃,不该问的别问,两天后自然就知道了。”
姜寻拿着饼钻进马车,一声鞭响,摇摇晃晃的马车继续向西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