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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让秀云眉开眼笑:刚才那是没话找话,闹着玩呢!别放心上啊!等算好账,她还恭恭敬敬地送这些人到门口呢:这些人,真的不能得罪了,真要传出去,谁还来喝酒吃饭啊,这小店还不塌铺了?
回到家中,宋熙宁听到开门声,披衣起身问道:“吃饭了吗?”看到进屋的任卫东满脸酒气,不悦地道:“少喝点酒!”
任卫东走路有点变形,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嬉皮笑脸地道:“人家好心好意地请咱,不喝总不合适吧。”
宋熙宁皱着眉头,道:“不是不让你喝,是让你少喝。时间久了,胃能受得了吗?”
既然吃饭了,就不用起床做饭,宋熙宁脱衣躺下:“用热水洗洗脸,清醒清醒。桌子上托盘里有洗好的苹果,吃一个解解酒。”
任卫东遵照执行,洗涮完毕欲脱衣上床,宋熙宁小声道:“满身酒气,熏死人了,睡那头吧。”
上床躺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任卫东还在梦中,只觉宋熙宁推他一下,道:“稀饭已经做好在锅里,还有热馒头,鸡蛋、咸菜就在碗里,我去上班。”
任卫东嘴上“嗯嗯”地答应着,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睡觉。
不知几点,醒来一看,明媚阳光照进屋子,密密麻麻的微尘在光束中粒粒可见,拿起身边手表一看,已接近上午九点,很长时间没有起这么晚了,所幸的是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上中班,也可以不下井。任卫东起床来到室外,房东老大爷已经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在用铁锨铲除垃圾。任卫东上前接过铁锨,也顺手接过扫帚,把几堆垃圾清倒至猪圈内。
农村家家都有猪圈,厨余垃圾拌上花生饼和玉米秸秆、花生皮、花生秧、地瓜秧打碎制作食料,就是猪仔的好食品,它们摇着尾巴,嘴不离槽地把一两槽子的稀汤薄水吃光,半年八九个月地就成为人们的佳肴美味。
只是任卫东的房东没有喂养猪仔儿,猪圈里只是养了几只鸡。房东家人口少,年龄大没有精力侍弄猪仔儿了。养几只鸡,既省事也不费力,院子又不那么腥味还好侍弄,吃鸡蛋不用出家门,也不需要上街去买。
除完垃圾,任卫东又要担起水桶去跳水,老大爷说这个点已经没水了,昨天下午宋老师把水挑下了,水缸里的水不少,任卫东尴尬地一挠头笑了,真是喝多了,这个时间段是不供水的。
老大爷道,小任,上午没事的话过来喝茶,有十多天没和你说话了。
任卫东笑道,好的,大爷,吃完饭就去您屋里。
大爷笑眯眯道,我收拾收拾茶壶茶碗,你快过来啊,咱爷俩闷茶喝。
任卫东回到房内,把稀饭热了热,就着咸菜条吃完饭,拿着一包结婚时别人送的上好的龙井茶来到大爷屋里,对老人家说这是龙井茶,您尝尝。
这时,大爷已经把茶壶、茶碗和喝茶的小方桌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到任卫东进门还带着茶叶,就笑说上次你拿的茶叶还有呢,这又拿了过来。
任卫东把茶叶放到大桌上,坐到小方桌前。大爷拿起暖瓶就要冲茶,任卫东接过,把水倒进壶里。
两人边喝茶边聊起来家长里短,闲情轶事。从这个村,谈到那个庄,从世间风云到闲云野鹤,谈着谈着,老大爷就说起村里书记村长和矿上的那些事情。
不要小看煤矿附近那些村里的书记、主任,虽然在矿上他们没有这官那衔的,也不是职工,在人们眼里可不一般。为了加强地企关系,矿上授予他们“荣誉矿工”称号,年啊节的,矿上给职工发什么礼品,总有他们的一份。矿上有什么需求,他们好意思不配合吗?都是你的“矿工”了。
为保险期间,每次在地面上要搞什么工程,矿上事先还是要把涉及到的村里书记、主任叫过来,协商协商。名义上是协商,实际上就是在一块吃一顿,喝一顿。喝酒的时候,书记村长们搂住陪酒的副矿长或者是工农办主任的脖子,许下豪言壮语,什么矿上的事就是村里的事,兄弟一如既往地支持,临走还要带上大包小包的礼物,用车把醉酒的他们送回家去。他有事情求你办,只要不是多么出格,矿上是不会拒绝的。尽管可能有些事情超出矿上职责权限范围,但也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叫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你不如此操作的话,干什么事就别想顺当。
即使没什么事,隔三月半年的,矿上也会把他们聚集在一块,述说工农友情。没有农村地下的宝藏,你们开采什么黑金白银的。没有村里大力支持,哪怕是再先进的设备、一吨物资也进不了矿,怎么有序进行生产呢。代表村民来和你们共述友情,是对你们工作的鼎立支持,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吃肉我们喝一碗汤不行嘛。所以啊,矿上每出一吨煤,里面都蕴涵着周围室里八乡村民的深情厚谊。《十五的月亮》这首歌里边有词句,那就是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表达的也有这一层意思。
矿上请这些人的时候,矿长袁韧旺是不参加的,一般只是委托分管地面的副职或者工农办主任,好吃好喝好招待,让他们兴致高昂地来,烂醉如泥而归。当然,这些人家里烧饭用的煤,自然是矿上免费提供的,甚至可能还是送货上门。这些人的亲戚里道,有的也能粘些小光,廉价煤或煤泥什么的。其实不止如此,有些租房子的矿上工人,一旦有个大病小灾的,或者是人情世事的,通过矿上正规渠道解决不了的问题,通过这些书记村长们也可能得以圆满解决。
一个离大爷家不远的租房人家,这家男人在井下干活不注意,出了无伤大碍的轻伤,以此为借口不想下井了,欲在地面谋个干活不多拿钱不少的差事。这个男人没什么办法,他家属长相一般,身材条子却不错,能说会道的,一来二往地和村里村长家属关系不错,就提着不菲财礼去村长家,请村长去矿上求情。果然村长不负重托,事情圆满地解决。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后来这妇人和村长好到一张床上了。最早发觉这个事情的是这家的男人,因为每次想做夫妻之间那点事,女人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不是来身上了,就是身体不舒服。即使勉强尽妻子义务,也没有了以前的诗情画意,更没有了默契配合,而是敷衍塞责,草草了事。这自然引起男人警觉,明里告诉她去上班,暗地却做起了警察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机智周旋的事情,三五天跟踪下来,很快发现端倪,原来是与村长搞得如胶似漆。
家里有一双儿女,况且女人又是初犯,这男人不想搞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也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而是找准一个合适的机会,在村长有事外出的时候去了他家,直截了当地把事情说明。村长女人聪明贤惠,家里上有夸自己孝顺有德的老人,下有上学的孩子,知道这个家庭离不开自己的男人,即使偷偷地吃了几口腥。这个女人考虑周全又长远,不愿意因为这丑事毁掉家庭,尽管刚听到这个事后泪流满面、悔恨交加,但很快就擦干眼泪,既然决定不将其公之与众,不如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村长女人很会处理事情,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事情解决了,家庭回归正常,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至于想的什么法子,采取的什么手段,外人肯定不知道。反正没有闹得沸沸扬扬,满街皆知,尽管纸里包不着火,几个月后,这件事情被嘴里把门不严的人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引得人们议论纷纷,成了饭后茶余的话题,但是已经无伤村长大碍。老书记退休后,在角力过程中,经过一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较量,村长依然取得接班位置。
喝完茶,回到屋里,收拾一番,任卫东就去了工区办公室。和工区值班的闲扯一通,没什么事情,来到技术室,翻开从书店里自购的复习资料,准备即将到来的成人高考。报名以后,每天抽出一段时间学习,成为任卫东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