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的遗体找到了,是第二天一个叫孙乙宽的男子沿着碧草湖的下游,在水流交匯处,一个叫谷阳湾的地方找到的。
“不要怕,小兄弟,在下孙乙宽,别无他意,只为孙太医而来。”
听到他说到“孙太医”,谟樾便也不再挣扎了,由着他在颠簸之中,颠簸着自己。
谟樾知道那个叫着谷阳湾的地方,离瞒狱就不远了,不知已经进入了冬季的瞒狱,会不会四处漏风,住在里面的人,会不会还是饥饿交加,?巾他们该是如何过冬的,而自己此刻站在寒风中,看着这个从宣康院的门口,趁人不备,背着自己,一口气跑到这山上的这个男人,喘着粗气,在放进土坑里的一口薄棺前,指了一下,说:“那个投湖的孙太医,他就在那里。”
谟樾心里一惊!
男子说完这些,朝他自己的手掌心,啐了一口吐沫,挽起宽大的棉袍的一角,扎进腰带里,便开始一锹一锹地挖土,均匀地撒在孙太医躺着的那口薄棺上。
寒风中,孙太医的那口薄棺,散着一股浓浓的桐油味道。
这男子埋葬了孙太医,却不见孙太医家中其他人的影子。
“伯父在上,愚侄孙乙宽,铭记家训,便不会踏入大晟国京都半步。望伯父恕为侄不孝,不能在每年今日,到此祭拜伯父,但会在祖位上,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为伯父请了牌位,也会与孙家后人子孙告知,告知他们当祖祖辈辈感谢伯父只身进都,阻挡灭门之险,绵延供奉伯父之责。”
他是孙太医的亲侄子?
谟樾见这孙乙宽在孙太医的坟头磕了头,不时将一块当是被他用作汗巾的帕子,在孙太医的墓碑上擦拭,然后,跟谟樾说:“那宣康院所有之人,包括那皇室之人若是问你,便也不要告知他们,孙太医就在此地埋葬。”
谟樾这才看清那墓碑上,原来没有刻下任何的文字,而四周也无任何树木,只这等在冬季里,显得光秃秃的山坳里,深埋着一个将一生都耗尽在皇宫里的太医,便会在来年的草长莺飞中,销声匿迹了,心中莫名升腾一种哀悯。
可这孙乙宽为何要如此隐瞒孙太医的葬身之地?又是为何这宣康院里,独独找到她来了此地?
“昨日,那皇后娘娘的驱邪并不成功,那巫医自己也吐了血,你们这宣康院怕是又不得安宁了。”
这孙乙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谟樾:“将这个送给你了吧,这也是我家伯父最喜爱的,送把于他在此最亲近之人,总好过闲置遗落了去。”
谟樾接过一看,是一个袖珍诊盒,这样一个及其精巧的诊盒儿,里面能装些何物?在孙乙宽递过来时,里面还发出了细微的物件碰撞的声音。
“昨夜见唯独是你与我伯父在一起,还同被那太尉辱骂,想你当也是与我那伯父一样,忍受了这些,唉!这般小小年岁,便要在此朝不谋夕,也着实可怜。”
谟樾想不起这孙乙宽,在皇后娘娘驱邪时,他在何处,但他定是看见那太尉辱骂了孙太医,又来羞辱了自己,可他这般健硕,为何在孙太医投湖那一刻,未见出手相助?
“若不是被人纠缠,伯父兴许不会如此,可他这命运,也便是他自己年少时就已选定了的,这种结局,定也是他老人家早已料到了的。好了,小兄弟,你我就在此一别吧!”
在碧草湖畔,孙乙宽给谟樾抱拳道别后,说了声:“后会无期!”便沿着碧草湖的上游走了。
谟樾不知,这碧草湖的上游会通向何处,但望着他坚定的脚步,便知他是选定了与他伯父完全不同的两个路途。
回到宣康院,谟樾便听到一个人在大声呵斥:“区区一个人,便也没能看住了,这孙家祖传的九针传人,在大晟京都,便就此消失了,这孙太医宏德远大,自己的手有颤抖,也就才大半年儿的事儿,便千里迢迢,亲自回了滁州好说歹说,将这孙乙宽带进了京都,皇上也差人来软硬兼施的把手着劝解,怎就在皇后娘娘驱邪之时,让你二人看守这点儿功夫,人却不见了去?真是无用之极,无用之极呀!”
“苏使官大人,这连皇上身边那卫尉大人都来布下罗网,也没能留住此人,想我等这些,便也无力挽留。只听说,他倒是来劝那苏太医回滁州的,那料,会出现了昨夜之事。好像有人见他在给皇后娘娘驱邪时出现过,可一眨眼,便不见了。”
说话的,便是被孙太医称为“浑水摸鱼”的傀儡之一。
“张和提,别是你二人故意将他放走了,你等好安身混口皇粮吃吧?”
洛副使此时走来,谟樾这才发现他如此高大的身躯,竟是个髋关节外翻患者,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种腿呈外八字行走,当是由小儿麻痹所引起的髋关节外翻所致。
谟樾这才想起,难怪昨夜孙太医落水,他也只能悲愤地站在岸上落泪。
“小的,小的们怎会如此,只苏太医带着那六阿哥的小‘御医’,从宣康院走时,他还好生生的在那使部里呆着,怎就一转眼,便就不见了。哦,对了,可是那苏太医去史部找寻你们二位时,放跑了他?”
经张和提这么一说,谟樾回想了一遍昨夜和孙太医去那个房间找使官和那副使官时,那史部并无任何人,而且大门是敞开着的,怎会是由这二人在此这番胡说。
张和提看了一眼满眼疑惑的洛副使,又看了看苏使官,无意间转头看见了谟樾,便神情一慌,却很快又镇定下来。
“这,这小‘御医’可以佐证。”
可他没想到,谟樾会朝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陈华元、张和提,你二人本月的饷银,便要全数扣除了去,不说只这等事情,都会出了这般纰漏,便是你二人的九针法,不见其效,反至几个宫女的针眼儿都化了脓,就也当扣除了饷银去。”
张和提和那陈华元,愤愤地看着所有人,当目光转向谟樾时,更是目露凶光。
谟樾没想到,刚到了宣康院,便与这二人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