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那季楚显然是没了计策。
谟樾推推十六阿哥,皱了一下眉头。
十六阿哥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崴着身子出去了,也只片刻便一脸烦躁地回来,板着有些冰冷的面孔,抬眼看了一眼季楚,又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床脚的两只蛐蛐儿笼子,身上那乳白色的亵服衣领歪斜,松垮拖沓,头发散乱地披于肩上,神情散漫。
谟樾示意他坐下,给他绾好发髻,戴上缀了朱纬,又加了金丝镂空嵌了珠宝的紫金冠,递给他一件黄色罩衣,便转身将一件酱兰色紫貂披领,袖端镶薰的锦袍递给他,他没有接,脱下亵服,重重往床榻上一扔,谟樾不知他又发的是哪门子的火,抬眼一看,见他赤膊上身,目瞪着季楚,季楚低垂着眼帘,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谟樾过来推他一把,将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在手中晃了晃,他摇了摇头。又拿了一件麑裘衣,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将那棉袍套在了身上。
他自己系上了挂了玉坠儿的白玉腰带,穿了双羚鹿皮的短靴,懒洋洋地伸手接过谟樾递过来的那卷好了的竹简,转身就递给了季楚。
谟樾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十六阿哥,就知道他定是惧怕季太傅的那小测了。
季楚见十六阿哥,已准备停当,便忙跟过去,站在门口,弓着身子,候着十六阿哥出门了。
十六阿哥和季楚刚出了大门,便见院子门外,侍卫跟红棉正嚷嚷着:“你这丫头,快些走开,不要在此纠缠,再误了我们的公事儿。”
“十六阿哥吉祥!”红棉被侍卫推攘着,见十六阿哥出来,忙踉跄着,冲到了他的面前。
“红棉?何事慌张?”
“十六阿哥,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辰时起,便一直喊身上发冷,也不思茶饭,奴婢给她熬的她最爱吃的莲子羹儿,虽勉强吃了些,可也都被吐了出来,奴婢恐淑妃娘娘这是得了急病,便,便来禀报十六阿哥。”
“母亲,可是吃坏了肚子?”十六阿哥说了一句,便想往外走,侍卫却拦着说道:“十六阿哥唯有被太傅传了去,便不可离开此处半步。”
“你——何时论到你在此吆三喝四的了。闪开!”
十六阿哥正呵斥侍卫时,季太傅走了过来。
“可知,若如此也不能令十六阿哥受了管束,那老夫子便也只有到此来为十六阿哥授课了。这侍卫小哥儿,让让,这便不妨碍公事儿了吧!季楚——”
“太傅大人,学生在——”
“去将那十六阿哥的案几收拾了干净,今日这小测,便在此进行。”
季太傅在季楚长长的一声:“是,太傅大人——”的应声中,便大步走进了这后院。
谟樾给季太傅行礼后,朝十六阿哥抿嘴笑了一下,背着药匣子跟着红棉去了俏香阁后院。
进了这后院才发现,淑妃娘娘将此打理的非常整洁了,靠墙晒着的一些才打的鞋培子,都是些五颜六色的旧布头,想着淑妃竟还是节俭之人。
“娘娘,谟樾御医来了。可有好受一些?”
只几日不见,淑妃娘娘便清瘦了许多,没上妆的脸上更显苍白。
见谟樾过来,淑妃娘娘想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可只微微动了一下,便一阵作呕。
谟樾过去给她拿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却苦笑了一下,说:“这便是千呼万唤的,它不来。可单等着到了这个景儿上,它却来了。”
淑妃娘娘说着这些时,红棉端着茶进来,闻听此言,便高兴地说:“淑妃娘娘,这是,这是有喜了?哎呀,奴婢愚钝,奴婢愚钝了,这也就上个月,皇上临幸……哦!也恰是太后生辰之日,皇上心情大好……谟樾御医,这可当真就是喜脉?”
谟樾笑着点了点头。
“恭喜淑妃娘娘,贺喜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却将头倚在了床头上,泪挂双颊。
“啊!淑妃娘娘,奴婢这就去禀报了皇上,这就去禀报皇上。”
可淑妃娘娘却摇摇头,说:“不用去了。如此,倒还会令本宫母子平安。”
谟樾和红棉都愣了一下。
也对。若能跟得上营养,在此静心安胎,便也是最好不过的去处,可这隐瞒不报,会不会也是时欺君之罪?
“淑妃娘娘,这可是怀着龙胎,怎可受了这份冷遇。淑妃娘娘,若躲在此处,虽不会有人下了药,再惹出上一回的事儿来……”
红棉觉得自己说这话又有些不吉利,忙又“呸呸”地啐了几口,接着说道:“奴婢担心娘娘在此处,憋闷着,若营养再跟不上,伤及了胎儿,皇上会不会责怪奴婢不及时禀报之罪呀。”
淑妃侧身不想言语了,谟樾拉着红棉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让淑妃娘娘先静一下,得想法子让她吃些东西才是。
这么想着,谟樾拉着红棉,走进淑妃娘娘在这后院里的临时小厨房,见淑妃娘娘这小厨房里,一些锅碗,也是其他替代了的小罐儿,连一个像样的碗筷也没有,更别提有哪些吃食了,站在淑妃娘娘这卧房,往东看去,倒是有一片不小的洼地,也有通向碧草湖的支流,可水量不大,怕是旱情的时候,便会干涸了去。想到瞒狱里的“死水潭”,谟樾倒是想在此,也找到一两个泉眼儿,然后,将泉眼儿围拢起来,保住水流,若是那样,在此开垦出一两块小菜地,便可种些青菜瓜果,这样淑妃娘娘的吃菜问题,便可以解决了。
谟樾挽起了袖子,将厨房里的一些黄米拿到水边去淘洗了一下,端回来,就见红棉已经生起了火塘。
黄米粥可以安神,可也不能只这么吃黄米粥啊,这好端端的人,都吃不下这没有小菜下饭的米粥,何况,这害喜之人。
谟樾翻看着厨房里的坛坛罐罐,没有发现一样可以做菜的原料,这空荡荡的院落里,落叶随风吹着,都被吹到了院墙角的一处堆积着,她突然看见那片洼地,洼地里也有如枯叶一样,一丛丛野荸荠已经枯去的秧子,在风中摇着。
谟樾拉着红棉,到洼地处看了看,果真是野荸荠的枯秧子。
红棉拿了一根竹片儿,便过来拨了拨那枯秧儿,摇摇头。
谟樾却脱掉了脚上的鞋子,直接下进了水里,伸手在水里的淤泥深处,顺着枯黄的荸荠枯秧子,掏出陷进泥层里的一个小“泥球儿”,接着又掏出一个,她朝着红棉笑笑,将手里的小“泥球儿”放在水中荡了荡,用手扣洗掉上面的淤泥,这经过了几个月生长,在这个季节拔出来的野荸荠,竟比春天里的果子大了许多,咬一口,汁水还挺足。
红棉见状,也脱了鞋子,下到水里,两人不一会儿,往岸上便扔了两小堆的野荸荠,可红棉不知,这只能当着水果吃的野荸荠,谟樾还能用它做出个什么来。
在水里一个个洗净的野荸荠,被谟樾一个一个削掉了乌红色的脆皮,只有白净净果肉的野荸荠,在粘板上切成了薄片儿,放在倒了麻籽油的锅里,只撩炒了几铲子,放了一点儿盐,便起锅了。
淑妃娘娘看着红棉端来的这黄米粥和清炒野荸荠片,眼睛一亮,喝了一口香喷喷的黄米粥,嚼着脆生生的野荸荠,淑妃娘娘看了一眼谟樾,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