谟樾跟几个小马夫相处几日,便也熟络了,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八阿哥曾给那受了伤的马,还起过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栗宝儿”,谟樾除了给栗宝儿换药,便是跟着这三个分别叫小响、小修、小薰的小马夫们放马,也得知原来他们都是谟公公家的远房侄子,却都不姓谟,而自己从前世开始就姓谟,追根溯源不知祖上与那谟公公是否还有瓜葛,但从谟公公这三个远房侄子的口中得知,便是在他们那一带,姓谟的就占去西城根上最靠近的一个村子的多数。在那里,还有少尉府的官邸老宅,如今,虽无人居住了,却有几个家奴守着。
谟樾不知他们说的太尉府,是不是那个追杀他们的太尉大人家的府邸,但这令她又想起师娘临终前的一席话,定是要保护好自己。
“谟樾——”
谟公公站在马厩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显苍老。
谟樾正为栗宝儿揭了伤口上的膏药,弄的一手黑乎乎,还粘了吧唧的玩意儿。
她闻了闻那药膏的味道,除了有血竭、三七和没药外,剩下的就是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儿了。
这软塌塌的药膏,不说有了栗宝儿的体温就融化开来,便是放在药匣子里,也好似装了一兜子水,随时都会流淌下来。不得已,才将这涂了药膏的粗布捆绑了起来,这种品质的布,谟樾一时还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织作的,质感比麻布的要软,却比棉布的要硬了许多,颜色也是奇怪的褐黄色,裹着黑乎乎的药膏,丢在药匣子里,咋一看,如一坨坨黑乎乎的小老鼠。
“谟樾,被那畜生踢了一蹶子的那个人,今儿个都哼了一个晌午了,怕是真的被踢得不轻,你还是去给看看吧。”
谟樾点点头,背着沈太医的药匣子,跟着谟公公走了过去,没想到躺在马厩旁的一个房间里的,竟是个年纪只在二十左右的女子。
女子侧躺在一张铺了晒干了的黍米草秧子的床上,脸色铁青,嘴唇乌紫。
“徕秧儿,这娃娃还小,虽不经多少的事儿,可这医病却是把好手儿,还会砭镰,八阿哥那马,医的眼看就能站起来了。”
谟公公此刻的神情,非常温和。对谟樾这般的称呼,也似长辈般温暖。
徕秧儿捂着肚子直摆手:“谟公公,您就,就让奴婢去死了罢,便也不用再受了这份罪了,那沈太医给的药便如此,这年少的,怕是更难把握,只该奴婢就听信了这命儿。”
“瞧瞧,这不都怪上了洒家了不是?”
“奴婢,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徕秧儿,这回算洒家多事,不该去让你为六阿哥打探那马儿的伤情,可谁让咱都只为掩住那六阿哥的祸事儿。”
谟公公甚至想上前去,扶她一把。
女子手捂着胸口,强撑着起身。
“谟公公,奴婢只求您一件事儿。若这堵着的血口,就是出不来,这一口气上不的,托您知会一声城东边儿,药材铺子徕,徕……”
这徕秧儿说着话儿,口中喷腥,一股热流上涌,竟吐了一口血。
“徕秧儿,徕秧儿。哎呀,这可咋整?”
徕秧儿呕出血来,便瘫软了下去。
“谟樾,谟樾,这回可真盖不住了。这丫头本是皇上跟前儿的,后应六阿哥病弱,便赐给了六阿哥,本也懂些医术,可怎料她竟被那马儿给撂了一蹶子,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迟早便会得知了六阿哥惹下的祸事儿,这皇后也就不好收场了。”
谟樾听着谟公公的话儿,走上前去,按住徕秧儿的命门穴,让她喘过了这口气儿,然后,将她的头侧仰,这样再有血喷出,便不会堵塞气管,造成脑缺氧。
她前压后按的,将手上残留的药膏,已经在徕秧儿的脸上和身上,留下黑乎乎的印记,在忙着给徕秧儿扎针时,她想着,日后,定是要改良沈太医的这些膏药,可在徕秧儿身上几次穴位扎了银针后,徕秧儿突然又呕出一些血来,但明显的,颜色淡了许多。
谟樾给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方子,给谟公公比划着,速去熬制,谟公公忙应着点头,亲自拿着出去,不知将药方子递给了何人,一会儿又回转来时,见谟樾又给徕秧儿的前胸后背,还是贴了沈太医他们那种黑乎乎的膏药,便转过身去,叹道:“这小子,人小鬼大。瞧这手法,可比那几个太医还熟络了呢。”
谟樾把这一切做完,又在徕秧儿睡下的床铺前,跟谟公公比划着,要给她保暖,这让谟公公突然看到了她身上的衣裳,便在徕秧儿睡下后,将谟樾带到了太仆寺,给她穿了一身与小响他们几个小马夫一样的棉袍,身上一下便暖和了起来。
天气难得的晴朗,远处还能听到涌出窝的几声麻雀叫,小响突然跑来,说是要跟哥哥们去放马儿,是放那匹在马厩里,最干净的那个栏儿里最高大的马。
在路上,谟樾才知道,这是皇上龙撵上的一匹头马,这通身黑亮的马,长在四条大长腿,第一眼,就看见它优雅地从马厩深处走来,却能在草原上一路驰骋,谟樾看着这片草原上,渐渐枯的野草,突然想到了瞒狱里那没人手收获的洋芋,还有那“死水潭”里,没有人手打捞的麻杆,这眼看着就要入冬的天气,瞒狱里还有太多人的衣衫过于单薄。
谟樾看着小响骑在马上,马儿撒欢儿地嘶叫,这便是马儿最快乐自由的时刻,小响骑着马儿绕到她的身边,将手伸过来。
“谟樾,上来。”
谟樾摇摇头,她只站在这大草原上,吸着这新鲜的空气,便是最好的享受。
小响只得大声喝着:“驾——驾——”
小修和小薰放的马,懒懒散散地跟在小响的马后面,也被带动的跑了起来。
他们骑着马儿跑远了。
谟樾干脆坐了下来,被暖烘烘的日头照着,人也变得慵懒起来,阳光渐渐刺眼,她双手搭起“凉棚”却看见一匹马儿突然从小响的马身旁掠过,迎面冲着她奔来,马上的人儿,也与小响一样,大声地喝道的却是:“吁——吁——”
不好,马儿受惊了。
可小响的马儿正在飞奔,根本来不及停下。
小修,小薰的马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受惊的马儿嘶叫着一路狂奔,它身上的少年眼看就要被甩了下来。
谟樾跳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这小身板儿,弹跳力还不错,她抓住了缰绳,自己却吊在了马脖子上,马儿飞奔的脚,由于速度过快,甚至踢到了她的胸口,一阵刺痛,可手中的缰绳,却没有放松,谟樾看见马背上的少年,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只喊了一声:“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