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中学在城东边,好些老师家在城中和城西,离学校很远,为了方便教师上下班,学校白天配了班车。早晚有自习课的时候,小满自己开车去学校,平时上下班就坐班车。早晨上班,七点零五分在小区门口等班车,班车走走停停,每次拉着二三十人。可能早晨要早起做饭,送孩子上学,老师们在班车上又困又倦,很没精神。下午下班时,大家有了精神,有时候聊聊新闻,有时候说说学校的事。
这天在班车上,有几个老师聊到了语文组的事情,纷纷为吴老师打抱不平。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男老师伤心地说:“我上高中时,吴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为人实诚,关心学生。那时候他还年轻,意气奋发,早自习常常领着我们读诗词,成绩也不错,在当时还是学校的骨干老师。没想到人到中年被学校逼成这样——总是要成绩要成绩,把整个学校搞得勾心斗角,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有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师接着说:“是啊,人老了,谁也不稀罕用你了。就连学生都不稀罕你,你看看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多受学生欢迎啊!”又有一位中年教师说:“大多数老师都是未老先衰啊。长年体力脑力透支,人到中年心力交瘁啊。你看看人家在企业干的,五十岁的人像三十多岁,一根白头发没有。再看看咱,四十多岁头发白一半了。”角落里一个男老师说:“快别说了。我从毕业就开始干班主任,每天早晨五点起床看学生早操,晚上看完学生晚睡才回家,到家11点多了,睡不着,心里想着累了一天了歇歇吧,这一放松就得12点多睡觉,几乎天天这样。最近老婆生了二胎,死活不让干班主任了。能轻松点了吧?白瞎,一种生活习惯养成了,改不了。每天早晨5点,脑袋里自带闹钟。醒来没事干,做饭干家务吧。”“你老婆做什么工作?”“公司上班啊。”“幸亏不是老师,这要是两个高中老师,别说两个孩子,一个孩子都没法养。”“咱学校杨老师和郑老师,家里的老人没法看孩子,两人晚上有课的时候,孩子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作业。”“活着累,亏欠着孩子,寿命还短啊。教师的平均寿命要比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少了十来岁。我在初中教书的时候,学校一个男老师36岁就死了。”一个女老师闻言沉痛地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真事。我高中时的地理老师,教地理很厉害,每次讲课都不用翻课本,拿起粉笔就画地图,边画地图边讲,清晰明白。受他的影响,我考了师范学了地理专业,现在教学生,也喜欢用这种办法。高中毕业之后,逢年过节都给老师打电话问候,平常碰到难题还是习惯性地向他请教,每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很安心。可是,近一年多的时间,每次打电话,都打不通。后来听说,老师已经因病去世了。他才45岁啊!”。一时,班车里,讲的人泣不成声,听的人唏嘘不已,小满的眼前也模糊一片……
江北中学的老师来自江宸市各个学校,和两外两所重点高中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班车上不仅流传着江北中学的故事,也流传着各个学校的故事。
传说江北中学的某个老师因为成绩差被校长当众羞辱,并且勒令到校长办公室去备课;江北中学王某某和江某某三十八九岁,操心操地头发全白了,被其他老师的孩子当做“爷爷”,为了掩饰自己年龄上的尴尬,只好经常染发;江北中学这些年多名学生考上清华北大,风头大大超过一中二中;二中的校长最擅长的就是在教体局领导面前演戏,在学校中层领导面前装爷。当年当上二中校长就是在教体局局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功劳苦劳”哭来的。当上校长之后,就明里暗里授意下级要“买官”,各种官职明码标价,级部主任多少钱,备课组长多少钱。买了之后还不算完,每年逢年过节还要给校长“进贡”,不进贡明年你的官职八成就没了;二中一些班主任强迫学生参加他们自己办的一些辅导班,个别班主任一个暑假干家教就能挣六七万……
这些事对于江北中学的老师而言,是班车上闲聊的话题;对于刚刚从乡镇普通高中调到市里重点高中的小满来说,不啻于一包包的重磅炸弹。她既被江北中学管理的严酷无情震撼,又敬佩这所学校短短几年内所取得的骄人成绩(江北中学成立之前,江宸市好几年没出清华北大生);而关于重点高中的负面新闻,却不断地颠覆着学校、领导、教师在小满心中的形象。关于教育系统内部一些领导和老师以权谋私的事情,小满早有耳闻,在三中也见过一些,当初只是认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现在亲耳听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小满感到又气愤又茫然……中文系出身的小满虽然没有满腹才华,但文人的清高和忧国忧民还是有几分的。小满经常琢磨:一个重点高中以权谋私的校长,敛财敛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为什么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校长的位置上?难道这么多的受压迫的中层领导和老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他?小满又想起了同样以权谋私的三中以前的校长冯校长,为什么老师们恨他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一个人去教体局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