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4400000142

第一章 秋分 (一 下)

第一章 秋分 (一 下)

虽然当众宣布将军务全权交给程名振处理,张金称却多少有些不放心。到了晚上,这种忐忑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终是无法平复焦躁的心情,吩咐亲兵将老兄弟杜疤瘌和王麻子找来,哥三个一道喝酒解闷儿。

半坛子黄汤落肚,王麻子的嘴巴立刻失去了把门儿的,也不管杜疤瘌高兴不高兴,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张金称偏心眼儿,过分地倚重年青人,让自己这些老弟兄们凡事要看晚辈的脸色,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

张金称等的就是这句话,看了看杜疤瘌,非常坦诚地说道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老张是什么人你们俩还不明白么?只要我有口肉吃,肯定不会让老兄弟光闻个味儿。”放下酒盏,他继续补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这里,的确没一个比小九子能打。我不依仗他,你们让我又能依仗谁?”

“那也不能把他捧上天去!”王麻子也看了一眼杜疤瘌,不依不饶。“弄得现在我寨子里的弟兄都待不住了,总想着有朝一日换个寨主,他们也好跟着扬眉吐气!”

“那是你姓王的手头太死,有好处自己全纂起来,让弟兄们天天喝西北风!”杜疤瘌不屑地回敬了他一眼,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肉,一边冷嘲热讽。“又想要人家尊敬你,又不给人家吃饱饭。这寨主当得也太便宜了些。要是老子跟你一样干,早给人背后打闷棍了!”

“你好,两千锐士让人打发回一半来!”

“那我愿意。他怎么说也是我女婿,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上我不难为他,回到家,他敢放肆,我就拿棍子敲他脑袋。”

“谁敲打谁还不一定呢?说的好听。”

“反正我们是一家。你姓王的不服,肯定挨敲!”

眼看着一对老哥俩双双瞪起了眼睛, 张金称赶紧做和事佬。“喝酒,喝酒。没有的咸淡别扯。疤瘌说得对,公事上,咱们都得仰仗小九,私下里,他却是咱们大伙的晚辈,谁都可以敲打他。麻子你也别泛酸。我要是把军务全交给你,你肯定每天整到二半夜,照样整不明白。虽然我仰仗小九多些,但哪天他真的敢对你们之中任何人不敬,我肯定出头收拾他!眼看着咱们巨鹿泽越来越大,这长幼尊卑,还是必须要的。”

三人都是老江湖了,有些话点到之后,彼此心中立刻清清楚楚。王麻子刚才是借着抱怨自己被冷落的机会,提醒张金称不要任由程名振做大。而杜疤瘌则借着打击王麻子的同时,明确自己的态度,女儿、女婿和自己是一家人,忠心耿耿为巨鹿泽卖命,不会起异心。但也希望张大当家有所回报,别又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不吃草。至于张金称,则将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发挥到巨鹿泽内部秩序上,暗示自己在军务上会继续放权,大当家威严却绝对不可挑战。

“喝酒,喝酒!不扯咸淡,有些人不服,自己出去跟杨白眼叫劲去。窝里搅合不算本事!”杜疤瘌举起酒盏,笑着响应张金称的号召。

形势比人强,王麻子即便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憋着。举起酒盏跟两位老兄弟手中的酒盏碰了碰,仰首痛饮。一半酒浆进了肚子,另一半却全洒到了脖子里。

“看你哪个狼虎劲儿,就跟几辈子没喝过酒似的!”张金称达到了一半目的,转而开始修理王麻子。“当寨主必须有个当寨主的样子。咱们将来若是立了字号,像你这样吃饭都没个吃相的,给你个太守当当,你也当成看城门的。”

“那,那叫什么来着。我刚刚学会了一个词,沐,沐,沐猴而冠!”杜疤瘌赶紧趁机痛打落水狗,成心让王麻子下不来台。

“我这是真本色。不像某些人,给点颜色就想开染缸!”王麻子抹了一把脸,抖着半脖子的汁水反唇相讥。

“行了,行了,咱们几个谁不知道谁啊。都努力改着点吧,也给年青人带个好头!”张金称笑着从侍女手中抓起一块雪白的缣布,丢给王麻子,“你先擦擦,我突然想起个差事来让你去做!”

听闻有事情要做,王麻子心中的怨气立刻小了很多,胡乱抹了把脸,将比苏绸还昂贵的缣布像废纸般丢到脚底下,“你说,哪怕是去把冯孝慈引过来的任务,我保证也不皱眉头!”

“我看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与其跟我们在这里一道干等,不如真的顺着浊漳水北岸穿越太行,到河东道干上他一票!”张金称用手指敲了敲酒桌,低声吩咐。“速去速回,多放几把火,多杀点儿人。给朝廷那帮家伙在火上浇浇油!”

“大当家是说?”王麻子瞪圆眼睛,满脸的麻点抽搐成了一个团。几个时辰之前,张金称还当众强调军纪,现在却私下叮嘱他要努力杀人放火。这个转变太大,他实在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让你钻到河东去干咱们的老本行,杀人放火!”张金称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悻然道。就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还老想着跟年青人争地位,换了程名振、段清、王二毛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听自己开了个头,肯定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提醒还好,越提醒,王麻子越感觉天旋地转,“老张你白天……?”

“你这头笨猪!我张金称怎么有你这么个兄弟!”张金称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恨不得将王麻子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巨鹿泽是咱们的老巢,咱们老巢周围的地方,将来都是咱们的根基,当然不能再随便抢掠。而太行山西边,咱们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既然还不知道是谁的地盘呢,咱们还跟他客气什么。你尽管去抢,去烧,我的军纪只照顾到太行山以东。过了太行山,就彻底无效!”

“那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王麻子眯缝着三角眼,多少明白了些张金称的用意。对于新的军纪,他是反对声音最高者之一。当强盗不抢,不烧,那还能叫强盗么?而张金称这个安排则刚好称了他的心,单独出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具体任务。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去?到底还是大当家,明白老兄弟的心思!

张金称的确明白王麻子在想什么,虽然他的心思王麻子根本猜不到。“你穿过太行后,自己注意安全。别逞能,打不过就缩回来。到了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我肯定能罩得住你!”

“那是,那是!”王麻子没口子答应,唯恐张金称再度反悔。老兄弟的脾气他知道,主意定得快,变得有快。“我今晚连夜动身,保证把上党郡搅成一锅粥!你和疤瘌哥等着看好吧。”

杜疤瘌瞪了他一眼,虽然对其得意忘形的小人模样很是无奈,却依旧有些难舍难分,“别贪图县城,府城,打几个堡寨就够。县城和府城的城墙太高,等你攻进去了,人家的援军也杀到了!”

“我哪有打县城的本事啊。称手的兵器、铠甲,都在你女婿手里攥着!就凭我手里的镰刀、锄头,也就城外耪耪地!”王麻子根本不知道好歹,悻悻地抱怨。

“你这人真不知足!”张金称拍了他一巴掌,笑着打断,“你们几个捞了好处,什么时候分给小九过?人家小九拿命换来的称手家伙,又哪次落下过你们?”

“有本事自己去打,我们肯定不分你的!”杜疤瘌气得鼻子都歪了,臭着脸奚落。“就是别被人给收拾了,害得我去接应你!”

最近几次单独行动中,程名振自官军手里抢到了大批优质的铠甲和长槊、陌刀、角弓等杀人利器。每每有所斩获,他总是将其分成三份,取三成“孝敬”给大当家张金称,四成交给老营由几个寨子均分,只留下最后三成来武装自己的部属。因此,以张金称为首的各位寨主都拿了程名振的好处,吃人嘴短。王麻子在战利品分配方面挑事,纯属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非但惹得杜疤瘌满肚子不痛快,连张金称也无法站在他这边。

“打就打,老子麾下的弟兄又不是泥捏的。”王麻子得不到支持,只好悻然作罢。“河东那地方肥着呢,老子吃得满嘴流油时,有人可千万别眼红!”

说罢,他也没心思再喝下去了。把酒盏向桌上一放。顺手拎了条鸡腿叼在嘴中,施施然而去。

此刻已经接近亥时,大部分喽啰都已经睡下。听到自家寨主的命令,少不得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收拾行头,干粮,准备出发。

早有人将消息报给了程名振,让他大吃一惊。有心欲到张金称面前出言阻止,想了想,又默默地折回到舆图前。

“这大当家也真是的!”段清、周礼虎、张猪皮、韩葛生、王二毛等人正在程名振的军帐中商议下一步行动安排,听到张金称朝令夕改,心里都愤愤不平。

“肯定是王麻子那家伙又在大当家面前下了蛆!”张猪皮于巨鹿泽中混的时间最久,也最清楚张家军内部情况,冷笑了几声,低声建议,“九寨主如果不方便出面,我去找五当家。王麻子最怕五爷,每次撒酒疯,都被五爷狠狠地收拾!”

“大当家自己不动心,别人下蛆有什么用?!”王二毛冷笑着看了张猪皮几眼,一语点破玄机。自打周宁去后,他就像变了个人般。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模样,要么不说话,说话就丝毫不留余地。

众将领默然,都明白王二毛说到了点子上。张金称的确对程名振等一干年青人非常信赖,但在同时,他又试图依仗原来的那些老弟兄,牵制崛起的新人。这一手玩得既不高明,也不漂亮。总是被大伙轻而易举地识破,总是让人心里疙疙瘩瘩。

程名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心中雪亮,微微笑着向大家扫了一眼。看见众人都非常沮丧,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正想跟大当家提议,派人主动杀入河东呢,没想到四当家抢在了前面。那更好,上党郡的乡勇不多,四当家带着他麾下的弟兄去了,足以将太行山西面搅翻天。如果河东与河北两道的官吏一刻不停地向朝廷告急,冯孝慈即便在朝中有人撑腰,肯定也遮盖不住。只要他肯离开黎阳,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看到受了委屈的人都宁愿忍让,大伙心中的怒气也就慢慢消了。张金称做得再不对,毕竟也是这支队伍的大当家。整个巨鹿泽的基业都是他和一些老家伙们创立的,大伙偶尔吃点儿小亏,也就忍了吧。

“冯孝慈是个百战老将,虽然上回在咱们手里吃了亏,主要原因却是因为轻敌大意。上次他退得快,麾下弟兄基本没伤到筋骨。这回咱们如此大摇大摆地撩拨他……”张猪皮不想于王麻子带队西进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指着舆图,低声分析。

“啃的就是硬骨头。不啃硬骨头,怎能证明咱们的好牙口?”王二毛冷笑着打断,双手抱肩,根本没把可能面临的风险放在眼里。

“我是担心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张猪皮笑了笑,继续补充。“他要是想将咱们一网打尽,肯定不会单独行动。武阳郡的魏征和魏德深手里都有不少郡兵,清河杨善会估计也会趁机出动!光是冯孝慈一个不可怕,真正打起来时,咱们就要以一敌三。”

“张老哥总是喜欢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非是兵来将挡,咱们还怕过谁来?”

众人被张猪皮的分析说得心中一凛,七嘴八舌地数落。

张猪皮却不生气,笑着等程名振给自己解惑。程名振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张老哥说得的确有道理。但这一仗就怕打得小,大了反而不怕。杨善会在咱们手里吃过大亏,即便赶来助拳,也不敢轻易冲在第一线。魏征和魏元长都是硬茬,不过以先前咱们跟他俩交手的经验看,他们受制于元宝藏,根本无法自作主张。而那元宝藏不过是个守窝的狗熊,舍不得离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即便他来了,也会小心翼翼,不愿意替冯孝慈当前锋。所以那两家不来助拳时,冯孝慈见势不妙,还有机会离开。若是清河与武阳的郡兵都来了,冯孝慈就真的死定了!”

同类推荐
  • 千里烽烟万里霜

    千里烽烟万里霜

    千里烽烟万里霜,朔雪北疆射天狼!
  • 权倾天下

    权倾天下

    我有一手高明的医术,结识达官贵人,皇帝的病只有我能治;我有一颗仁慈的心,博爱广大人民群众,皇帝的女人我也要爱;我有一腔浩然正气,征服官场和武林,皇帝的江山我也敢夺。穿越到大清王朝,看莫小飞权倾天下!
  • 踏破征途

    踏破征途

    面对外族入侵,涂炭生灵,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抗争,唯一相信的也只有手中的刀剑,去拼搏去抗争;面对不平等的事情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抗争,直到推翻旧有统治,建立新秩序。袁祯带着自己的兄弟、部下,为了生存,为了不再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努力的抗争,努力的战斗,直到一切敌人灰飞烟灭,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命运,未来才是可以信赖的。
  • 回到大周当皇帝

    回到大周当皇帝

    现代人韩少保新婚夜媳妇跑了,为救母亲卖肾感染细菌离世,重生穿越回到了大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大周使者,开启了新的传奇一生。在这个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与法家、墨家、兵家一起纵横捭阖,从一介草民,一步步最终登上九五之尊皇帝的宝座。
  • 纵横图

    纵横图

    一个是百龙之智,一个是无双国士!一个沥胆披肝为夺嫡,一个卧薪尝胆欲复仇!陆佐背负着灭门之仇,一路忍辱负重,大仇能否得报!荀谋肩负着家族使命,一心辅佐主公,霸业是否能成!一个皇族,三代人的纷争,最终谁胜谁负?谁又能翻云覆雨?谁又会沦为阶下囚?当江山遇到美人,是选择无上权利?还是选择美人相伴?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都有自己的命运!“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几人真是经纶手!!!
热门推荐
  • 艾泽拉斯幻梦

    艾泽拉斯幻梦

    听,那是战火咆哮的声音,看,那是烈焰焚天的景象,读,那是奋斗鲜血的历史。我赫伯特,不为联盟而战,我不为部落而战,我只为了自己与人民而战!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蛀虫啊,你们的审判日到了。
  • 神鹊

    神鹊

    因为一次意外,地仙界修士杨峰身陨,元婴逃出至地球夺舍一位正要自杀的青年周扬,从此开始了他在人间的传奇。
  • 全家成了修仙文炮灰?抱紧反派金大腿

    全家成了修仙文炮灰?抱紧反派金大腿

    【全家穿越 修仙 反派 逆袭】姜拂带着爸妈穿成了男频修仙文里的反派炮灰!一家三口还没进入剧情,就开启了极限求生模式。正面硬刚金手指超强的男主,虐待蹂躏隐藏的终极反派,一路树敌无数。姜拂颤抖着手啊……前面抽打了反派,后面滑跪给大佬端茶递水。姜拂:大佬真(下)对(次)不(还)起(敢)!听到了她心声的反派:???
  • 玲龙传之前世今生

    玲龙传之前世今生

    马振国看向威严老者,语气激动难耐道:“父亲 您看!是赤金色的,是传说中的赤金色!小玲她…她…她…”说到这里,马振国语气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看着那璀璨至极的赤金色光柱,威严老者甚至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与此同时,只闻他口中喃喃低语道:“赤金色!真得是赤金色!难道说,是传说中的契机到了吗?玉盘…古玉…契机…三大家族…传说之地…难道这是天意…”
  • 疯了吧!你管这叫模拟罪犯?

    疯了吧!你管这叫模拟罪犯?

    全球最火逃亡节目,24小时全天候直播!城市跑酷,荒野求生,易容潜伏,街道飙车...需要每名参赛选手模拟成罪犯,检验全球安保漏洞。这原本只是一场综艺节目。而宋一飞好险因此成了全民公敌!
  • 悄悄地喜欢你

    悄悄地喜欢你

    本人05年小姐姐,请多多关照。喜欢写作,看书。同时喜欢追星。
  • 火凰

    火凰

    她,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她,爱他,亦恨他。当爱与恨,分不清多与少之时,她选择了离开——再次相遇时,将会兵戎相见!
  • 长安烟霞,落花无崖

    长安烟霞,落花无崖

    又又又又重生了!!!这次又是什么牛马呀!诶,不是牛也不是马了也!我这看起来也忒有钱了嘎!我靠!!!这是宫斗剧吗?不对,不对劲啊! 啊啊啊啊啊啊!这下又完了!!!
  • 漂摇录

    漂摇录

    群像成长向,多故事线长篇.片段一:我就知道,王侯将相,哪个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气数将尽之际,当一个可怜的皇帝。那真是倒霉透了。好在,那个人不是我。容昱,我的大哥,就是那个可怜的倒霉蛋。
  • 不良鲜妻有点甜

    不良鲜妻有点甜

    顾烟终于提出了离婚,语气轻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江辰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带着狐朋狗友一顿花天酒地,醉酒后回到家中,面对的只有冷清的房间与冰冷的家具,他感觉心里好像少了一块。等他回头想要看一眼顾烟的身影,却发现那个女人早已消失不见。江辰希问顾蜜:顾烟呢?顾蜜: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