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回到了老房子,他从门口的鞋柜后面找到了备用钥匙,转动门锁,嘎吱一声门开了。
欢迎他回家的是迎面而来的灰尘,穿堂而过的冷风吹得他不停的颤抖。
虽然他早就有心里准备,可当他真正的面对孤独与黑暗的时候,他那干涩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接着是嚎啕大哭,“爸妈,你们的不孝子回来了…
三妹,青女,你们在哪里?爸爸回来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吱个声,和我说句话也好。
青女,爸爸回来了,你快出来让我看看你…”
黑暗中,一个孤独的老人蜷缩在墙角,有时哭,有时放声大笑。
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躲在墙角的野猫也在瑟瑟发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它好像也能感受到叶森的孤独和凄凉,这是这间破房子的主人吗?这是猫心中的疑惑,它也能听到滴落在地上泪水,它更能感受到叶森的孤独和痛苦。
第二天为数不多的邻居都知道叶森回来了,他们还以为是房子闹鬼了。
很显然是叶森半夜的鬼哭狼嚎打扰到了这些不愿意离开老镇子的邻居。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有些是孤寡老人,也有些是子女不孝顺。
三十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叶森足以忘记他们的容貌,这二三十个邻居不约而同的来到叶森家门口。
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森看,好像是在看见鬼一样,叶森歉意的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昨晚打扰到大家了。”
鬼?
因为他们早年听到的消息是叶森被判了死刑,一个被判死刑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这句歉意的话瞬间打破宁静,众人反应过来,这是活人。
有人自报名字说道:“我是牛大柱。
是牛家老三……
我是你李嫂子,你还帮我家修过房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传到叶森耳朵里,他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大家没有怪怨他,也没有嫌弃他杀人犯的身份,对他都很热情,更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大哥,你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点。”
说话的是一个秃子,看上去和叶森一样老,他用拐棍支撑着身子,腿的位置空荡荡的。
叶森注视半天,他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谁。是他以前的小弟,别人都叫他长毛。
他的头发早就秃了,他喜欢别人叫他长毛,这就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只是他的腿怎么会没了。
长毛说完也没等叶森答应,他就在前面带路,仿佛他笃定叶森会跟着他去。
叶森也一定会跟着他去的,他们不但是好兄弟,而且叶森在入狱之前就托付过长毛一件事情,这件事长毛得给他交代。
长毛住的地方比叶森的破家好不了多少,唯一的好处就是玻璃齐全,屋子里不会漏风。
桌子上早就摆好了酒菜,一碟花生米,两瓶二锅头,还有几个萝卜干。
屋子里到处都是废品和垃圾,不用问叶森都能猜到,长毛的日子并不好过,应该是以捡垃圾为生,桌子上的酒和菜应该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东西。
四目相对,叶森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就这样看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眼中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长毛一把拧开一瓶二锅头,递到叶森手边说道:“先别问,老规矩,先干为敬。”
老规矩是叶森自己当年定的,不管有多大的事,兄弟之间先干一瓶再说。
叶森想说他已经不喝酒了,但看到长毛已经下去了半瓶,他知道,要是自己不喝,不管他问什么长毛都不会说。
叶森拿起酒瓶,对着嘴灌了下去,喝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是吐了,他的胃是老实的,人的身体不会说谎,反感就是反感,将就不了。
长毛一把扔掉拐棍,用剩余的残腿跪在地上,脸几乎贴到地上说道:“大哥,是我对不起你,你当年托付我的事,我没有办到。”
叶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强忍着说道:“你先起来慢慢说,我有心里准备,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还有青女…她是不是出事了。”
长毛没有起身,他把脸埋在地上,当年叶森入狱前把家托付给了他,可现在哪,死的死,疯的疯,失踪的失踪,这叫他如何说出口。
叶森出事前,给长毛给过一笔钱,并告诉长毛,如果将来自己出事了,就让长毛带着他一家老小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新过日子。
可是长毛也没想到,叶森所说的出事是去杀人,叶森当年能让他去外地去买房子。
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准备,出事的那天长毛不在现场,等他回来的时候,叶森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长毛哽咽着说道:“大哥,要怪你就怪我,青女失踪了,她都失踪十几年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失踪?失踪意味着什么,叶森很清楚,一个人失踪四年就可以宣布死亡,十几年了,他还怎么找青女。
这个消息仿佛是晴天霹雳,叶森的脑袋快要炸了,青女是他的希望,如今得到这个消息,他还怎么活。
“你就没找过?”
“找了,我一直在找,青女失踪多少年,我就找了多少年。”
叶森把酒瓶重重的摔在地上说道:“你是骗我的对吧,你说一直在找,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
长毛被叶森的话噎住了,是呀,他确实一直在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不是他不想找了,而是他的腿,他走不动了,也找不动了。
安静了,整个屋子安静的可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森睁开了眼,他看到满脸泪痕的长毛,再看看他的腿。
“起来吧,我想知道入狱后发生的所有事,我不应该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的一时冲动害了所有人。”
“不,大哥,你想打就打我一顿,能出出气也好。”
叶森看着一眼长毛,都是老头子了,如果实在三十年前,他真的会踹两脚。
叶森在心里想到,“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那么冲动,我宁愿做一个任人欺负怂包,那样,家就还在。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相信青女还活在世上。”
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长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长毛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年你被判了死缓,你的父亲气病了,卧床三年没了。
你的母亲独自带着青女,一手伺候病号,一手带着青女,三年,吃了很多的苦。”
叶森感觉不对劲,母亲带着青女,三妹去了那?他不愿去想,自己入狱判了死缓,他还能期盼三妹不改嫁。
换作是自己,在没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也会做出和三妹同样的选择,他不怨恨三妹和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