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时，孟冲觉得左手无比沉重，像是拿着一枚引爆核弹的按钮一样，其实她不过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供需登记记录册》，还是穿线的那种，不仅皱皱巴巴的封面还破了，露出一排排整齐的数字，黑色水笔写上的字都淡了。
她有些恍惚地从孤行楼梯上一步步下来，不确定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在她轻轻点下头后老爷子伸手从茶台下拿出两本本子，拿在手中看着，思考了一分钟左右，还是将它递给了孟冲。孟冲恭敬的伸过双手接过两本本子，放在自己面前没敢打开。
“选一本烧了。”老爷子突然道。
“啊？”孟冲一惊，抬头看着老爷子，不可置信。
老爷子平静地看着那两本本子，叹道：“秘密知道了太多没有好处，你只需要这里面的一本就好了，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拿着这两本本子出去，也许危险会来的太早。”
所以要烧掉一本让别人以为还有一本传给了别人么？孟冲在心里疑惑，手里两本本子的重量徒然增加了许多。镇定下来后孟冲将两本本子放下，拿起上面的一本《出厂登记册》给要递给老爷子。老爷子没有接过，只是伸手将桌旁那“咕咕”作响的水壶抬了起来，孟冲看看小火炉里面烧的正热的火炭，平静地伸手将账本放了下去，看着火星点燃了账本，白烟扭曲着飘出火炉。
账本在星星冉冉的火炭和微小的火苗中缓缓燃烧成灰烬，纸灰在空中飘动着。
“这样，很多人就得救了。”老爷子不知带着怎样的平静说出这句话。
孟冲沉默，看着老爷子将水壶重新放在火炉上，然后伸手将两杯茶碗里的茶水全部倒了再换了新的。
“时间不过了，所有的事情都长话短说吧。”
孟冲点头，一言不发。
老爷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秦海市么？当年我可有很多选择。”
孟冲也一直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摇头。
“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很奇怪，在我做的研究里面，秦海市每季每年上交的报案记录还有破案记录都是最低的，在安全感的评价中却一直是最高。我觉得很是奇怪，哪个城市会那么风平浪静，安全的不像是个80年代末的群山中城市。我是有求知欲的人，所以我来了，我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后来查出的问题果然多的数不过来，要不是你父亲，估计还能更乱下去。当然，你父亲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还有更深层的东西，碍于太多的身份他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做到。而且，那么多年警察下来，自从有了你之后，他经常跟我说的就是‘别让小梦去当警察，她会不知所措的’。我现在了解他的苦心了只可惜不当警察也不能阻止你不知所措，不能阻止你变的迷茫。”老爷子每说到这里的时候都带着不经意的失望，“对于你陈叔叔来说，你肯定是个棘手的人，原来对我来说也是这样，不过现在这再不是我的问题了。”
老爷子端起茶碗将茶一饮而尽，接着道：“十几年的努力，现在你终于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不再需要像你父亲那样顾东顾西缩手缩脚到最后被自己背叛却不自知，生命还走到了尽头，一切归于尘土。”
李念，那个背叛了警察的人。老爷子提到他时，恶狠狠的让孟冲以为他的牙齿都要咬断。
“孩子，那个账本里面的是是非非能不追究的放过，不能放过的不要手下留情。你私下做的那些事，很多我也有底，我知道你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但是很多时候要牺牲的必然要牺牲。挡在这条路上的人，不能再留情。”老爷子的语气隐隐带狠，孟冲双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裤子，“那个路程，他的死刑是判定了，你要想瞒着那孩子是不可能的，让她早些知道反而有利，别撒谎，那只能适得其反。你们别以为自己是一家人，这件事估计是不可能的了，清醒点。那个白警官，我知道你同情她的经历，不过王映都不同情她你同情也不能将她救回来，就算警察不抓她，张一水他们也不会放过她，一天两天能藏住几年可藏不住，最后要是要牺牲，你要想清楚。至于警局那些，新来的那几个都有些故事，不过问题都不大，地下的牛鬼蛇神安静做事，他们早晚要走，不走也是命不朝夕。至于陈宋他们……”
孟冲抬眼看着老爷子尖锐的双眼，屏住了呼吸。
“孩子，你要做好的就是一人终成万古灰。你知道，你自己的底子也不干净，他们要亡你也跑不了。”老爷子端起茶壶开始沏茶，“记住秦羽这名字，这样你就不会手软了。”
孟冲身子猛然一震，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瞬间掉进了不见底的深渊里，越沉越深。
“我走时必定会给你铺好路，你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去走就行了。张一水不是什么大患，人软不成器，没有王映他起不来，倒是他后面的人要注意。秦猛是个阴谋家，可惜生错时代，这个时代已经轮不上他去争疆土论英雄，王映将压着他那么多年，现在想要翻身却也不困难，他道路上的拦路石，就是我，还有你。”
孟冲的耳边嗡嗡作响，心脏跳的快的不正常。
“王映意思，他们还不动你必然有原因，去弄清楚，不要让自己有把柄完全落在别人的手里。而且，说不定他们的理由是个保护。”
老爷子看看她，道：“突然觉得自己干的不仅仅是抓凶手的事情了吧，罪恶是不会停下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将那些庇护它并且延伸它的人打败。这和破案不同，你知道凶手是谁，可是你无从下手，因为现实世界有太多束缚。不过还算是你的专长，这是个智力游戏，赢了的人能获得的唯一奖励，是一个安稳觉。”
“好了。”老爷子的口气还是不变，“最重要的，回去看看你奶奶吧，她也不容易。”
孟冲僵硬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站起来，用都是汗的手拿起那本本子准备往外走。
“我们时间都不多，等我先走后，你就能动手了。”
最后老爷子道。
孟冲微微点了点头，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浑浊的“嗯”字，稳住自己的步伐走到门前打开门迈步出去。
“孟冲？”
当齐小余叫她的时候孟冲终于回魂了，他拉着孟冲的手臂奇怪地看着她，突然眼神往下看到了孟冲怀里的本子，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孟冲，张口欲言又止。
孟冲被他的眼神一个激灵刺激清醒了，她冷静地将手里的被子揣进了自己的外衣里面，然后平静道：“我们该走了，外公需要休息。”
接着她走到站在大厅里面的外婆面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外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好好照顾外公，他身体不好。记得告诉我，一切发生的时间。”
外婆愣住的双眼里面突然溢出了眼泪，悲伤变得汹涌，咬住嘴唇，老人用力用手拉了拉孟冲的袖子，轻微点了点头。孟冲回身看了看那两位保镖，再大步离开了这房子。
等她和齐小余一起坐车离开那个小区的时候，她从没有那么冷静，又那么混乱。车行驶了很久，她抬起袖子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混杂着双氧水和酒精的味道冲进了她的嗅觉里。
一股倒计时的味道。
作者提示：秦羽，第一部中人物，孟冲与王映交易后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