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走路时拐杖轻敲着地面，突然海伦娜笑了，她说：“你知道你才20岁而且也不是这个市的市长么？你的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何必呢？”
孟冲轻笑一声，“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自己了，我做出了选择，现在后悔完全来不及了。”
海伦娜笑着放松了很多：“我能问你一些问题么？就算我测试一下我可能的雇主？”
孟冲愣了愣，点头：“当然，我觉得对你来说我根本没有什么要藏的资料吧。”
“yeah。我知道你在上本地的大学前被中国政法大学看上了，你考了学校的提前你给他们寄了资料，而且高出他们的录取分数线很多。为什么你没去上犯罪学？你知道那会是你这辈子的机会，你不会离开案子，而且还有更广阔的空间，你会知道这个世界广阔的你无法想象，人能犯下的你在这里不可能见到的罪，你会了解到更多。。”
海伦娜很有耐心的问，两人缓缓走过昏黑的小巷子。
“你知道我在高考前去了一次美国么？纽约。”
“知道，去的时间很特别，我猜你是去放松的。”
“我是看Alecia的，我是她的歌迷。”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太普通了，你不可能从资料上剖析我的。总之那是我第一次出国，我很少去别的地方，甚至是别的城市。我在去美国之前刚刚接到了一个来自政法大学的电话，他告诉我犯罪学的老师对我很兴趣，希望我能报考他们科系。”
“你不是特意去报的么？”
“我当然是了，但是我没有填报自己感兴趣的学科而且也不用填报。”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了犯罪学老师办公室然后把自己的情愿还有学生证都留在了那里，当然是复印件，我的学生证还是要留着的。”
“那为什么你最后没有去？”
“听我说完故事啊。我当时一心想的是去政法大学是我的选择，可是自从那电话来了之后我几乎每天都睡不着，或者会恍恍惚惚就醒过来了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我的心理医生建议我出去散散步，于是我决定花个几万去一次纽约，虽然我最后没有花到那么多钱。”孟冲说着说着笑了，“上了飞机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是害怕，我一直脚趾头都离开不了这个城市，只要我一离开，或许想到离开，恐慌还有未知让我感觉自己就要昏倒了。”
“……你确定那不是飞机恐惧？”海伦娜很正经地看着她问。
孟冲笑着摇头：“我确定不是，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好好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害怕的，于是我决定要是我能在纽约街头碰到一次alecia的话，我就选择留下来，没有碰到我就去上政法大学。”
“那是什么决定？没有任何根据么？”
“有也没有。我在赌我之后的人生选择，政法大学是我一直以来的选择，可是我不想沿着选好的路走，因为我觉得自己选择错了。如果猜硬币的正反面是愚蠢的，那这个方法选择会让我显得睿智一点。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
海伦娜这次没笑，孟冲也没有再说话，她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这事情的控制。她们两人从小巷子里面走了出来，前方飘来了油烟味还有各种不同的香气，明亮的灯光也越来越近，从下一个转弯处闪亮着。
“所以你不确定？”突然，海伦娜问。
孟冲愣住，道：“什么？”
“你不确定，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不确定，你以为自己是对的，可是直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时候你才现在自己错了，或者对了。你不确定，而且很迷茫。”
孟冲有些晕头，她们就要走出小巷子了，她轻声问：“你是指大学的事情么？”
“我是指所有的事情，包括你要我帮忙的事情。”
“嗯……你怎么能知道？”
海伦娜停下脚步，她们站在巷子的转角处，外面的灯光照到孟冲和海伦娜的侧脸，孟冲微微抬头看她，海伦娜的眼神带着怜悯。
“我从你的脸上看到的。”海伦娜道，“虽然你很努力的要掩饰，可你的语气还有你现在的表情都出卖了你。你很迷茫，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跟我说什么，你不肯定，也不同意。”
孟冲无言，她从今天下午接完小白的电话之后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任何有关这些事情的话，如果海伦娜不跟她说话，她无话可说，从头到嘴都无话可说。她在放空。
“好吧，有什么你需要介绍给我吃的么？我们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晚上了。”海伦娜突然又有了精气神，拉着失神无言地孟冲出了巷子，好奇地看着街头街尾。
人气突然涌上来，吵杂的声音和明亮的灯光让孟冲愣了一下，海伦娜回头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哦，先来一碗桂花粥吧，我带你去。”孟冲愣愣抬手指街头，海伦娜欣喜地点头拉着她快步穿过人群往小摊子上走。
她们刚刚坐下来孟冲木讷的点了两碗粥，海伦娜好奇地张望着，孟冲给她指出了几家她熟悉地好吃的摊子她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就去买了。作为一个外国人她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应，比孟冲还要融入这小吃街上的气氛，完全不在乎什么安全卫生之类的开始买东西吃。
海伦娜走开了，孟冲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沉默着，王婆这时端上了两碗粥给她们，她认识孟冲，给她多加了一勺子红豆，并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孟冲干涩地回笑了，她没有动粥，探头去看海伦娜去哪儿了，突然，她愣住了。驴街一如既往的热闹着，人来人往，明亮的灯光好像两边的指路灯一路往前，热闹的烟味后面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灯光的影子，恍惚间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奔跑过来，熟悉的好像眼前的桂花粥一样……
“嗨！这些先吃了吧，我还要买别的哦。”海伦娜好像蓝精灵一样活力十足地出现，将三个饭盒放到她面前打开，坐下来就要开始喝粥，“哦，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等会儿，为什么你比我多一勺红豆？”
“我的确不确定。”孟冲将眼神收回来，伸手捂住碗沿，笑着对海伦娜说，“你说的对。”
海伦娜愣了愣，回了一下神后笑着将勺子放了下来，“你会说服我么？”
孟冲看着她棕色的总是像在说话一样的眸子，笑着道：“半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女孩，纪若水。她和你一样，有双很有灵气的眼睛。她冲动的跑来这里想要救她有毒瘾的叔叔，但是她不懂世道，把毒品两个字说了出来，于是有人想要抓住她。我当时和蒋洁在这里监视，所以英雄救美了一次。后来我发现她是秦海市刑侦支队队长儿子的女朋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她我会保护她，只是希望她能听我的，可是最后她没有，她慌了羊入虎口，她和她的男朋友都被作为人质绑架。”
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手微微聚拢温热的碗沿。
“……她死了，可她男朋友没死。”
“从她死去的那一分钟开始，我和她男朋友陈继都在责骂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责怪，因为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最后只能责怪自己。”
海伦娜静静的听着，看见她手指在微微颤抖。
“那天出事的早晨她用我家楼下桂花树上的桂花给我煮粥，没什么桂花的味道，但是那是我家第一次开火，她是唯一在我家做过饭的人。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是每次我回去的时候，都不敢靠近厨房也不敢瞥一眼。从那之后，我临死过两次，被枪击过两次，有一次我觉得一切就要在黑暗中结束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奶奶，每次都会说‘没事，只是报纸夸张了而已’，每次我都会装作没事的样子，我不想让她失望。”她低下眼睛看着手中的桂花粥，“今天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几乎都快要窒息了。我知道两起有关命案的凶手可是我不能告诉除了蒋洁以外的任何人，因为我也有份，今天我还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杀一个人。”
孟冲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国际刑警，但是她没什么顾忌。
“……是的，我不确定我在做什么。从昨天到现在，我在与我对原来坚定不移一切坚持斗争，感觉好像自己就要被分裂，梦中一定会被惊醒一身冷汗，醒来就再不敢入睡，噩梦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孟冲停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胸口胀满了。
“可是，我不能停下，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已经太远了，再不能回头了，如果我放弃了……我已经做了太多错事了，不能是这个。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被人知道，没几个人会理解，他们也不需要，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如果有那一天，我必须不在这里了，否则我会死的。”
海伦娜微微抖了抖，看着她。
“我牺牲了一切，我不能停下也不能犹豫即使再煎熬。这是一条直路我只能不停地走，即使只为了那个我遇到的女孩。这个城市欠我五条人命。”
孟冲拿起她的勺子，“我们没什么交情我说服不了你，我不是好战士。只希望你不要嘲笑蒋洁的选择，我还需要她。”
海伦娜扬了扬眉头，她微微点了点头。孟冲喝了两口粥后，她笑道：“好吧，那我没什么问题了，我相信西尔维娅，明天开始工作么？”
“……那……”孟冲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海伦娜咬着自己的勺子开心的笑着看她：“我只是想听你说说自己而已，西尔维娅已经告诉我你是怎么样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