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接到何所惧的电话时很吃惊,毕竟,从她嫁给排寨老刘后,彼此忙于事业和家庭,沟通联系甚少。如今四哥主动打电话来,她第一个反应是家中年迈的老母亲病危了。
哪知被四哥一顿臭骂,还没等她还嘴,何所惧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告诉她一个瞠目结舌的消息:
何久留下八个字后离家出走了!
姑母忙问是哪八个字,何所惧叹了口气,说:“执迷不悟,一意孤行。”
姑父明白了四哥的用意,这是来找他要人了。可是他没见过何久,也确信没有来过。话锋一转,他又不无担心的说,何久不会做出傻事来吧?
才说完,臂膀上一阵剧痛,姑母抢过电话,狠狠骂了他一句:“再胡说八道,老娘掐死你。”
电话里,姑母得知,杨妹久不仅收走了何久的身份证和手机,还没收了他所有的银行卡,身无分文腿又有伤,不会蹦跶多远,也就放松了对他的看管,谁想到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姑母道:“会不会他找同学朋友借钱或委托他们买票了呢?可是,他也没来呀?”
何所惧道:“他的同学朋友我们都打过电话了,都说没有。我在各个车站都有熟人,也都没有看到过他。”
姑母道:“他肯定没来我这,会不会朋友同学请他出去旅游散心了呢?”
挂断电话,何所惧沉默了,轻轻摇了摇头。留下的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很明显,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老刘在骗人,要么何久的朋友同学在故意隐瞒。若是徒步,一千四五百公里的路程,一个健康人很难做到,他断腿未恢复,更是绝对不可能一路蹦跶过去的。
丈夫这么一分析,杨妹久便当机立断,第二天一早就买了票,赶到老刘家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家里只有杨阿宝在,见到舅舅舅妈来了,热情的烧水做饭。杨妹久也不啰唣,直奔主题。见是为了何久来的,杨阿宝一噘嘴,不满的说:“爹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往香香家跑!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去的!”
“香香什么时候成了瞎子了?”何所惧一惊。
杨阿宝哼了一声,道:“听说她与情人约会时掉下悬崖,摔瞎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不要脸的女人,摔死也活该!”
这多半是谣言了,这点杨妹久能确信,但同时心里也大喜,照这样看来,何久多半是在那里了。这个老刘,故意隐瞒,等下非扒他的皮不可!
夫妻俩兴冲冲地往香香家赶去。果然,老刘夫妻俩也在,香香刚从医院回来,姑母正忙着为她滴眼药水,姑父正在煮饭。
姑母见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哟!阿哥阿嫂来啦?快坐快坐!老刘啊,倒茶!”
何所惧摆摆手,一家人不用客气,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香香,脸上挂着疑惑。
香香刚滴完眼药水,闻听何久父母来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头摸索出两只苹果,捧了过去:“我看不见,姑母,麻烦你给伯父伯母洗一洗。”
“少来这一套!我问你个事,何久呢?把他藏哪儿了?”杨妹久见她就来气,手一推,苹果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姑母怒道:“何久不见了拿香香撒气做什么?我告诉你,就是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杨妹久听了,顿时大怒:“好啊!果然藏起来了!他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姑母也怒了:“说了没有见到过你不信,还诬赖人是吧?行啊!今个儿我就藏了!你能怎么着?有本事你找啊!你搜啊!再不济,你报警抓我啊!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还真没见到过你这么当娘的!”
原本杨妹久也不会动气,毕竟,她不喜欢与人对骂。可今天是憋了气来的,再说早就对老刘夫妻看不顺眼,也早就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一听她这样说话,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正好被她找了个突破口,指着姑母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我怎么当娘关你屁事啊!总好过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姑母顿时勃然大怒,一脚踢开椅子,也指着杨妹久的鼻子大骂起来:
“好好看好你的蛋!别到时候蛋碎了,黄流了,磕着碰着赖别人!”
见她这么诅咒儿子,杨妹久更是怒火中烧:“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我先撕烂你的嘴!”
两个老女人顿时在偌大的房间里扭打成一团。杨妹久毕竟在何所惧的武馆里打杂,耳读目染多了,自然也懂些拳脚,三拳两脚后便占了上风。
何所惧和老刘赶紧过来拉架。两个女人虽然被强行分开,可彼此却仍骂骂咧咧个不停,大有再干一架的态势。
忽听香香大喝一声:“都别吵了!何久真的不在这里!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不信你们可以搜嘛!”
杨妹久哼了一声,原本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儿子,当下便里里外外找寻起来。
何所惧也只能苦笑摇头,一遇到儿子,大妹的智商就基本为零。他来到香香面前,伸手想要看一下她眼睛的情况,被姑母一巴掌打掉。
“管好你老婆去!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何所惧苦笑道:“我看下什么情况,有没有得治。放心,我不会伤害香香的。”
姑母瞪眼道:“谁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滚远点!”
何所惧耸耸肩:“我好像没说什么啊,也没得罪你吧?”
姑母揉着肩膀,没好气的说:“不知道你老婆多能打么?也不来帮我,看着我被人打?”
何所惧苦笑道:“你觉得我能帮么?我只能劝啊。”
姑母怒道:“这也帮不上,那也劝不住,你说你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练武功有个屁用啊!”
“……”
何所惧无语。
倒是老刘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姑母有气没方撒,便将怒火发泄在丈夫的胳膊上。
可怜的老刘捂着胳膊满脸委屈:“关我毛事啊!你又掐我!昨天的都还淤青着呢!”
姑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老婆被人打了也不帮忙,你还是我男人吗?”
老刘一脸苦逼:“我打大妹?何四还不得揍残我?”
“那你就看着我被打啊?”
“……”
老刘顿时无语。
两个男人互视一眼,只有彼此苦笑。
还是香香显得很大度。何所惧分开她的眼睑,眉头深深锁了起来。她的眼白呈血红色,而眼球呈灰色,就好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雾气。
姑母摇摇头,将何所惧拉到屋外,沉重地告诉他,已经去过大医院了,医生说是病毒性感染。毒从眼入,三月后扩至大脑变成脑瘫,半年后全身扩散将无法进食,最后器官衰竭而死,目前医学上无药可治。
何所惧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姑母叹口气,告诉他事情始末,临了,突然想到什么,拉着他的手,道:“香香求我一件事,我走不开,现在我拜托给你。”
“是要青春补偿费么?”杨妹久站在门口冷笑着。
姑母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争辩,取出一封信交给何所惧,叮嘱道:“这里,有解同心蛊的方法,照方抓药,嫂子应该知道怎么做的。还有一封信,请务必转交给何久。”
“什么信?”
“恐怕是绝笔信。我不知道。”姑母沉痛地叹息着,返回了屋中。
杨妹久拿过信封,取了解蛊之法,正要将信件撕碎,却听何所惧道:“人家都快要死了,即便你不想让久儿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或许,这是一封可以让久儿死心的信呢?”
丈夫的话触动了杨妹久。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不得不承认,这个香香即便是眼瞎了,字也写得相当俊秀,如同它这个人一样:
想了好久,终于决定还是要和你分手。
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离开了你,比昨天爱上你更需要勇气。这一次我是真的离开了你,不敢告诉你我还是那么深爱着你。
害怕不能把你忘记,害怕你已藏在我的记忆里,更害怕你为我陷入的太深而无法自拔沉迷不起,我终于想到一个忘记你的办法。
我不会再想你,不会再爱你。
我的生命里,不曾有你。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我们的生活有太多无奈。我们无法改变,也无力去改变,更糟的是,我失去了改变的想法。
再见了,请记得有个可爱的傻瓜爱过你。
下辈子,请让我第一个遇见你,背负这一生所有的遗憾,让我爱得酣畅淋漓。
下辈子,求求老天让我第一个遇见你,我会冲破枷锁,不顾一切地去爱你。
下辈子,我一定要第一个遇见你,为你生个孩子,幸福地做你的妻。
如果我去了天堂,我会祈求玉皇大帝,把最美好的祝福带给你。
如果我去了地狱,我会让阎王把你所有的伤痛都转化给我。
如果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会飘荡在繁华的都市间,为你遮风避雨。
如果,永远存在,就让我爱你永远的每一天。
如果,永远不存在,就让时间,停留在,你爱上我的,那一瞬!
这是香香泣血的绝笔。
杨妹久呆若木鸡,而何所惧却握紧了拳头,那什么虫毒虽然他无力更改,但必须让有些人懂得,什么叫做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