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妹久面带微笑走出房间,又是泡茶,又是拿瓜果点心,热情地招呼着张母张父,最后说了一句让两人喜不自禁的话:
“亲家母,亲家公,前段时间为给久儿解蛊,我煞费苦心,以至于燕子怀孕至今我从未尽到一个婆婆的责任,心里实在愧疚。刚才跟老何商量,决定从燕子怀孕的第一天开始,检查费,营养费,打车费,不管什么费用,把单子给我们,统统报销,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两位不要介意,恳请收下。”
“啊……”
这个态度转变得太快,张母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寒暄客套几句,见她还在发愣,暗暗踢了一脚,以求指示。
“干嘛客气呢!”张母呵呵笑着。
张父也跟着笑了起来,忽觉桌子底下有人在踹他,然后妻子冲他瞪着眼,咬着牙低声蹦出一句:“大傻叉,去拿呀!”
“哦!哦!”张父反应过来。
张母啃了一口苹果,忽而叹道:“亲家母,你可不知道,为了陪燕子去孕检,我们都请假了好几次,扣了工资呢。这千八百的,虽然不算多,可也是钱不是?唉!你说现在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呢!”杨妹久含笑而答。
张母闻言,立即打开窗户,冲着奔出屋外的张父吼了一句:“所有的单子通通拿过来!哦,对了,把逛超市的小票也通通拿过来!”
“这是为燕子买的营养品。”她呵呵解释着。
“妈,看你像什么样子?”张凤燕嘀咕了一声。
“应该的,应该的。”杨妹久起身倒茶,见儿子虎着脸不作声,一杯接一杯的猛喝水,轻轻打了他一下,苛责道,“喝这么多水干什么?医院打的点滴还没喝够呀?”
“不喝水我怕压不住。”何久白了她一眼,看到张凤燕父母这番嘴脸,他真想猛抽他们两巴掌。
杨妹久正色道:“就要当爹的人了,有空要多陪陪燕子,她可是好女孩!你看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
何久撇撇嘴,道:“怀孕了也不及时告诉我,这要是把孩子整没了,我还是杀人凶手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杨妹久面孔一板,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么,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
当张父把各种单据摊在茶几上时,何久结结实实的被惊吓了一把。孕检单、工资条、购物小票、药店票据,乃至电影票根,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茶几上找不到的。
“怎么还有病历本?”何久大感好奇。
张母赶紧笑着解释,这是她照顾张凤燕的时候不小心受了风寒感冒发热了,不得已去了医院打了三天点滴。临了,突然又冒出一句:“两个月前请了保姆来照顾至今,每月工资六千。这笔费用……”
“这可真够齐全的,这些票据保存至今也难为亲家了。”杨妹久笑了笑,拉着何久一起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零零总总各项费用合计十万八千元,而且这费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不断上涨,足够何久买一辆家用小轿车了。
“怀双胞胎真是一件辛苦的事……”张母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叹息着家庭的困难,丈夫的辛苦,诉说着女儿的不易,自己照顾的辛劳,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起来。
七个月花了十万八千,还特么的在这里哭穷?哭个屁招精啊!何久心里一肚子火气,见到老妈冲他瞪眼暗示,也只有将不快继续憋在肚子里。
“啥情况?”领完钱回来的何所惧见到这般情景,不由愣了一下。
见丈夫回来了,杨妹久心里一喜,好歹有个能够在心里对上话的人了,立即冲他眨眨眼,叹口气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亲家母亲家公真是不容易啊。”
何所惧跟着叹口气:“是啊,燕子也不容易啊。”
何久愣了一下,随口来了一句:“就要见到曙光了,我们也不容易啊。”
杨妹久偷偷乐了,老子一回来,这小子就开窍了。她悄悄在儿子腿上轻拍一下,何久看见老妈在茶几下冲他翘起了大拇指。
杨妹久又从柜子里拿了八千出来,将十万八千元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茶几上。看到哗啦啦的钞票,张母张父洋溢着兴奋和喜悦,这一刻,张母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去买个车找他们报销。
“钱呢,归两位。”
张母眯着眼笑了,小鸡啄米似的一边点头,一边伸手就要拿钱。
却见杨妹久突然把手一盖!
“怎么了?”张母略感诧异。
杨妹久笑问:“亲家母确定没有遗漏的么?”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张母笑着又要来拿钱。
杨妹久轻轻一挡:“那这些票据就归我们了?”
“行,行。”张母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将钞票捂在胸膛里。
何所惧把手放在妻子的手上,笑问:“亲家公要不要再想想是否有遗漏的?”
张父答道:“这些单据都是老婆保管的,她说没了就是没了。”
何久把手叠放在老爸的手上,笑问:“张凤燕,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张凤燕低着头拨弄着衣服,低声回了一句:“就这样吧。”
何久点点头,看着老妈,长长叹了口气:“妈,那就这样吧,我无语了。”
杨妹久把钱一推,张母生怕长腿跑了似的赶紧环抱住。
何久道:“燕,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对胎儿有好处。”
一直低着头的张凤燕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轻轻点了点头。
见到儿子搀扶着张凤燕出去了,杨妹久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孩子呢,别姓何了。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燕子说姓谁的就姓谁的。至于这钱,权当是五月十八日晚上的出台费。”
“什么意思?”张母面色一寒。
何所惧道:“别装傻,你们知道我们什么意思,我倒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本来我和大妹对燕子很有意思,可你们太不够意思了!今天你们要是不说出什么意思,那就别怪我们不够意思!”
“这意思是几个意思?”如同绕口令的一番话让张父一脸懵逼,从头到尾就听到“意思”两个字。
杨妹久把孕检单往两人面前一推,敲敲茶几,正色道:“就当作是五月十八日晚上发生的关系,过了两月后,到七月二十日告诉我们已经怀孕四个月。”
何所惧接着妻子的话继续说:“换句话说,五月十八日晚上,张凤燕已经怀孕了两个月。那天何久喝多断片了,醉得一塌糊涂,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试问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怎么还有精力去同房?你们的心机够深的啊!”
“不要含血喷人!”张父突然恼怒地站了起来。
杨妹久淡淡一笑,指着桌上的单据,慢条斯理的说:“我们家也有记账的习惯,今天买了什么,明天买了什么,回家说一说,都会记在一个本子上,可跟你们比起来,那真是差远了,想必已经处心积虑了很久吧?”
何所惧接着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没钱,家里如何如何困难,七个月却花了十万八!如果今天不提出来,想必你们也会找借口向我们要钱,要不然,保存这些小票也就失去意义了。对吧?”
张母冷笑道:“钱,不是我们要的,是你们愿意给的!睡觉,是你家何久事先对我家燕子提出来的,谁让你家这么无能!”
杨妹久叹口气,道:“十万八扔在水里也能听个响,我家久儿莫说连燕子的毛都没碰着,就连她的胸罩是黑是白的都没瞧见。罢了罢了,权当是燕子的出台费了。她也是够辛苦的,怀孕两个月还被她母亲拽出来卖肉!”
“你说什么?”老婆孩子受到如此羞辱,张父顿时大怒,拍案而起。
迎着他那喷火的目光,杨妹久撇嘴一笑,道:“钱,既然好拿,话,就要明说。说白了,这只是一场肉体上的交易。管你做和不做,衣服脱了就得交钱。只不过想不到的是,女儿卖肉,老妈收钱,分工明确,这个店面不火都不行!”
张父恼羞成怒,突然挥出一拳朝着她的太阳穴打来。不过人还没打着,拳头就被何所惧的掌心所包裹住了。
随着何所惧那重重的一声冷哼,张父的拳头便没了气力。他瞅着孕检单,见到妻子揣着钱正想跑,突然双目爆出,竭斯底里地咆哮:
“把钱放下!当真是出来卖的啊!凤燕,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来没见过张父发这么大的火,张母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把钱搂得更紧了。张父上前二话不说就是狠狠一巴掌,一脚把妻子踢倒在地。
“你要钱不要脸了是不是?妈逼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踹死你!”
老实巴交的人发起火来果真比狠人还狠,初时张母还一边反抗一边恶语相向,随着张父三拳两脚下去,她便嘴角流血只剩下连连哀嚎的份了。
何所惧一看情形不对,这是要打死人的节奏,赶紧将张父拖走。杨妹久搀扶着张母坐在沙发上不停劝慰。张母显然不吃她这一套,盯着一地的钞票不语。
张凤燕从头听到了尾,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推开搀扶的何久,一摇一摆地挪步到杨妹久面前,想跪跪不下,费力地鞠了一躬。
“何叔叔,杨阿姨,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何久,这孩子,与何久无关。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
杨妹久摸着她的头,轻轻叹口气,燕子是个好女孩,她了解,之所以今天成这样,想必也是受了委屈。
“你是个好孩子,告诉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姨给你做主!”
“阿姨,我……”
刚说到这里,一股鲜血犹如山洪暴发,顺着她的腿往下直淌,眨眼功夫,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妈!爸!……”
张凤燕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张母和张父显然还在气头上,无动于衷。
“闺女,别怕,阿姨在。”
杨妹久撸起袖子就要抱,却被何所惧轻轻推开:“一百五六十斤的份量,你能抱得动?我来!”
说罢,也不管尴尬不尴尬,抱起张凤燕就往车库跑,一边跑,一边指挥儿子和老婆各行其事,动作迅捷又显得忙而不乱。
张母和张父在何所惧急促的喇叭声中清醒过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终究是亲生女儿,两人赶紧上了车。
客厅里洒落的钱,这时候反而没人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