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不见了刘东西,想来是被武警带走了。毕竟他还是个犯人身份,监狱虽然乱了,但也不会把他放那里不管。
我们监狱把大院的狱墙分成了十个区域,编上了号,方便管理和维护,而7号狱墙正是我们监区日常负责的一段。
7号狱墙在大院西北角,半边对着伙房和食堂,半边对着伙房边上的晒衣场,不像别的区段对着高楼,相对来说比较好对付一些。但是我们监狱的狱墙比较老旧,并没有采取新式的圆角设计和交叉电网,风险还是比较大。
行走在狱墙之上,耳边不再是以往那种熟悉的电网嗡鸣,兄弟们荷枪实弹,在于墙上来回走着,大声吆喝着安排人员和器材,更有些人把车间的大功率排气扇和鼓风机也架上了狱墙,朝墙内的雾霾中喷射驱雾剂。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我也被这种场面感染,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逐渐激动起来。
穿过六号狱墙就是七号。
我们监区被按照年龄配比分成了两个小队,这时也正在那里忙活,看到我过来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冲我招呼,我一一点头致意。
我的队员有八个人,平均年龄得四十多岁,最小的警衔也是个一司,其中更不乏副主任科员甚至主任科员。
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别说行政职务,就连行政级别也没有一个,像我们这种单位,本事一般的不到三十几岁连个副主任科员都熬不出来,僧多粥少,一点点名额下来都要打破头。领着犯人干活倒是正常事,要说领着这么一帮警衔、职务、级别都比我高的人干活,这可是头一回。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在这些人里面我看到了各种眼神。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扶着狱墙墙头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各位老哥,现在这个情况大家肯定都了解,我就不多说了。各位老哥各方面都要比我强,我也是一直在跟着各位学习,单位让我来当这个小队长,我实在是受之有愧。但是既然当了,就得起到作用,就得给咱们小队帮上忙,后面的战斗,我一定冲在前头,也希望大家不要落在后面,我这里先谢谢大家!”
说完这些话我觉得就有点糟,这一番话说的没骨头没肉的,恐怕糊弄不了这些老油条。
果不其然,墙头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应和声,里面不免夹杂着个别嘘声,我一看这样只好说:“我刚从大院里出来,不太了解情况,大家先各自忙活吧。”
众人各自忙活去了,只有卢岩站在那里没动,看到他我心里还算是有点底气,那些人先不用管,虽然不服气但最起码的警察素质还是有的,关键时刻应该不会掉链子。再加上有这位爷在,我守住这段狱墙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刚想凑过去跟他说话,老曹先截住了我,递给我一件防弹战术背心,一杆79冲,帮我穿戴起来。
“四安啊,你刚才说那话有点阴暗了啊!”老曹一边低头给我扎绳子一边说。
“唉,我知道我说的不好,你说单位让谁当这个队长不好,让我这么一没资历的来,怎么能服众,这不是坑我吗?”我调整着枪带,低声抱怨着。
“你小子别胡说,这种时候,就应该让你们年轻人来领导,我们这些老家伙老了,早就吓破了胆子,没勇气了!”老曹摇着头说。
我听他这话说的悲凉,便转移了话题,低声问道:“你说我说话阴暗,什么意思?”
“你啊!平时看我们这些老家伙偷懒磨滑,勾心斗角的,觉得我们会给你使绊子?但是你忘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警察啊,这种时候,谁还有那个心思去搞那些东西,有事你下命令就行。相反你说的这么圆滑,他们看不顺眼,恐怕会给你找事。”老曹低着头看着我,使劲系紧了最后一个扣,“还有时间,好好琢磨吧!”
我还在咂摸他说的这话,他转身又去操作鼓风机了。
老曹今年五十五了,部队转业来的我们单位,混了大半辈子弄了个主任科员,平时在单位里是个标准老好人的形象,因为不管事而颇得犯人的喜爱。早年打过仗见过血,老婆早早去世就留下了个儿子,听说去年就抱上了孙子,生平再无所求,就等着退休看孙子享清福了,这次却摊上这么个事。
我看着他把装着驱雾剂的袋子凑到鼓风机的进风口上,一股亮闪闪的气流吹入雾霾之中,将雾气驱逐。这一圈狱墙上不知架了多少这样的器械,大院里的雾不停地朝中间收缩,几座监舍楼的灯光逐渐明晰了起来。
老曹说的有些道理,我们这个单位毕竟还是个纪律部队,再加上地处偏僻,环境封闭,并没有沾染上太多腐气,关键时刻警察意识还是有的。既然这样,我的工作就好做了。
我打定主意,看眼前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走到卢岩身边拍拍他,“谢了哥们!”
卢岩一直在深情地看着狱墙里面,一身常服已经被鲜血浸透,衬衣领子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紫色,这时听到我说话,冲我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这一天来打的交道比较多,对于他的点头我已经习以为常, 但我还是决定等这事过去,不管我们被怎么分流,我一定要送他一套那种摇头晃脑地玩偶,狠狠取笑他一番。
“怎么没穿防弹背心?没有你的?”
卢岩指了指脚边,一件崭新的防弹背心就倚在狱墙的儿墙上。
看来这位爷是觉得常服穿防弹背心不好看,我看着他清秀的眉眼,很自然的就有了这种想法,不过这种想法显然是没有依据的,就像是我无法把他那种扯着下颌到处乱甩的霸道功夫和这个文静的青年联系起来。
守狱墙又不是肉搏,怪物也没有枪,不穿就不穿吧!
我看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交流欲望,便也不再说话,低头检查自己的微冲。
话说因为我们单位地处偏僻,押犯又多,所以上面给配的枪着实不少,我年年都要集训一段时间的射击,枪都是发下来哪支用哪支,却从来没有用过手里这支。
我卸了弹夹,拉开枪栓检查一番,空击后又装上弹夹,一股浓浓的枪油味散发出来,灯光底下,咖啡色的金属看起来极有质感。不知道为什么,这枪在巷战和室内的模拟中感觉威力实在是不小,但是在狱墙顶上,面对下面的开阔场地,虽然距离和巷战差不多,但总觉得手中不到四斤沉的小巧枪身像个弹弓,远比不上81杠的强悍感觉,甚至比不上一支五四。
但我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摸摸身上的四个弹夹,我知道我是这个小队的第一火力,用不了多久,这支不起眼的小枪将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就像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