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我是夏四安,大家应该都认识我,我也不自我介绍了。刚才蒋军长让我做战前动员,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讲点自己的经历,大家布防的时候聊天也有话说。”
底下有士兵笑了,操场上凝重的空气有些松动。
“我曾经是一名监狱警察,不要说你们正规军,在警察里面也是不起眼的警种,找他们的话说,就是狱卒,二鬼子……”
全场哄然,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但是!”我的语气加重,“这格迦正是从我们监狱里发源的,大墙之内曾经聚集了上千只格迦!”
所有的士兵瞬间安静了,用心听我讲话。
“大雾封山,救援来迟,我们几百名警察和武警战士,还有一部分罪犯,为了不让格迦逃出监狱,利用有限的武器装备,将格迦阻击在狱中长达二十多个小时!”
“在这场阻击战中,有的兄弟浑身浇满汽油,抱着两只格迦跳下狱墙……”
我想起了乔大路身上燃起的火球……
“有的兄弟为了救出幸存的罪犯,在遍地格迦的大墙内三进三出……”
我总不好意思说这人是我……
“有的警察,为了掩护罪犯死在了格迦的爪牙之下……”
我想起了仓库中的骨山血海……
“很多罪犯站上墙头,和我们一道,再也没有下来!”
“他们也想活着,也怕,他们本来是对立斗争的阶级,最后却走到了一起,又死在了一起,为什么?”
……
“最终,我们没有取得胜利,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语气开始低沉。
“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他们都死在了这场阻击战中,我更不会因为他们而愧疚。虽然我们失败了,但是人类精神胜利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我们一路向西,曾经无数次经过数百格迦的追踪……”
我想起了格迦腥臭难闻的血浇在脸上的感觉……
“……曾经在城破时从挤满格迦的楼顶逃生……”
容予思坠落的白色影子在我脑中划过……
“……曾经见识过乱世之中人心的险恶……”
葛大头脸上飘起了透明的碎屑,吃人的人露出一口坏牙狰狞地笑着……
“我害怕,怕得要命,我不想成为一只格迦只知道吃人,也不想成为格迦和人的食物。但我从不畏惧,因为我知道如果畏惧,自己怕的东西就会成真!”
“我们没有格迦那样匪夷所思的身体素质,没有锋利的爪牙,更没有铺天盖地的数量优势。但是我们是人类,人类的血怎能由那种肮脏的东西来玷污?”
士兵们激动起来……
“现在城外有超过三十万的格迦在聚集,他们随时就可能冲破疫人的防线,你们怕不怕?”
“不怕!”士兵们齐声呐喊。
“不怕是假话,反正我很怕。言语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口上说不怕的人只能证明他心中的畏惧,只有看到自己的怕才能真正激发其勇气。”
“我知道你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这城中并没有你们的亲人。谁能告诉我,你们守卫的是什么?”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人回答……
“天下大乱,异物横行,家已不家,国已不国。这个时候,你们作为人类所要守卫的是什么?”
下面鸦雀无声……
我的情绪很激动,大口的喘着气,“兄弟们,我的背后,你们的背后,就是人类的尊严!这种战斗可能毕生只有这一次,这是为人的尊严!这是我们的荣耀!”
我豁然转身,在台下军人的山呼海啸声中对蒋全大声说:“蒋军长!下令吧!”
队伍开拔,向防区前进,我和蒋全简单告别之后把司机留下独自驾车向城外驶去。
路上不断有军人向我敬礼,大声问好,我不断降低速度还礼,终于不堪所扰,关闭车窗疾驰而去。
刚才讲的那些话无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却让我陷入困扰之中。所谓的人类精神,人类的尊严到底应该是个什么东西。
从古到今,世上再没有像人类这般的东西,纯洁而又邪恶,温情而又冷酷,好洁而又肮脏,团结而又仇视,向往安定又难耐欲望,充满生之欲望而又存在毁灭倾向。它就像是一个思想和动物的共生体,时刻斗争而又相互依存,将思想和本能都演绎到了极致,同时也演变出了无数的可能。
就像是疫人的这个阴谋,借异类之手来达到自己目的,何其残忍无耻,固然他们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但是和格迦相比,他们也就是病人而已。
为人而常存非人之心,他的精神是什么?他的尊严又在哪里?
如果我是一个疫人,是一头格迦,我是不是也应该有自己的尊严,也该有自己的精神?
我很想和virus张聊一聊,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我现在必须马上到城外去,小阚他们正在危险之中,疫人防线的缺口正在扩大,我必须做点什么!
期间我又接到了向慈的电话,城中二李所属的几个单位精锐已经听从向慈的指挥,地下工事附近的激光防护五个小时内就能安装完毕,撤离工作正在进行,地下核电站正在热车。
我又打了我的电话找到田甜,让她给封严打电话,不管有用没用将事实通报给他,要求他马上停止行动。
一切都已经做好准备,我此刻心无旁臆,全力向封严处疾驰。
这是辆军用的猛士,马力很猛,但是顶子上有个加焊的小炮塔,加上弹药,负重绝对不轻,虽然发动机一直在挣了命地咋呼,但是速度却一直提不上来,始终在一百五左右徘徊。
前面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疫人那些破烂棚子,相比于几天前已经更加破烂,住在这里的疫人可能已经走远了。我的车沿着熟悉的路线直奔那个小广场而去。进入疫人区域已经有十多分钟,我就没有看到一个疫人,只是有些地方的地上有大滩的血迹。
能够看得出来,疫人的撤离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有些地方带着明显的打斗痕迹,地上的鲜血肯定就是这样留下来的。
广场就在前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在正中间竖起了一根粗壮的铁杆,上面吊着一个铁笼,铁笼中不是别的,正是刘东西等人。
我心中一惊,车子一个急转刹住,没等车停稳我就打开车门冲了出来,双枪已经拔在了手中。
刘东西最先看到了我,大喊一声,“别过来,有炸药!”
我赶紧止住脚步,这才看到铁笼底端焊着两根锁链直埋入地面,周围都是浮土,如果有炸药一定都埋在这里面。
“四安你没事吧?”小阚在里面喊,带着个哭腔。
我心中酸痛无比,没敢抬头,大声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刘东西顿时骂道:“怎么样你看不出来吗?尽是些废话,赶紧把炸药都挖出来,会不会啊?我说着你干!”
我赶紧答应,又跑回车上拿工兵铲,心中已经很死了封严。
就在这时,一声唿哨,周围远远地冒出一圈人来,个个手持枪械,对着场中,为首的正是封严。
“四安,你还敢来?”
我抬头看向封严,“我不做亏心事有什么敢不敢的,倒是你怎么还敢来见我?”
“嘴硬!常老爷子待你不薄,你竟然杀了他,还敢说不做亏心事,你可知道什么叫亏心?”
我一下子愣住了,田甜应该已经给他打电话说明了缘由,为何他还认定是我杀了常诚?
“田甜给你打电话了吗?”
“她若不给我打电话我怎能知道你竟然如此大胆还敢回来?”
“那你怎会不知道常老爷子是谁杀的?”
封严冷哼道:“明知故问,你自己不是最清楚?”
我终于感到了不对,田甜一定是骗了我,利用我安定了组织中的人心,同时又继续挑拨了我和封严的关系,借他手除掉我,这一招玩的实在是阴毒得让我心服口服,只能怪自己愚蠢。
难怪当时她言行和内容反差这么大,我就说这么妖媚轻浮的女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思想,原来全是拿来糊弄我的。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试着说出真相,看他能不能接受了。
“封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几句话。”
封严骂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这几个人和我并无仇隙,你自己了断,我们自然修改炸药设置,他们等我们走后自然能安然离去。你若是不老实,我们现在就引爆炸药,你们有什么话一起去找常老爷子解释吧!”
我一听这家伙倒也分得清楚,看来真的是田甜一个人捣的鬼。
“封严,看你行止是条汉子,难道连我两句话都不愿听完?若是另有真凶岂不是让他逍遥法外?常老爷子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封严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低头思考。我看着他,心中评估有几成把握干掉这所有人。但我马上就想到这样并不明智,干掉他我固然可以脱身,但是疫人将失去控制,后果非常严重。若是能说服他,局面或还有一丝缓和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