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方诸侯,不管他秉性如何,对他来说杀父之仇或者丧子之痛,并不是或者至少不应该是决定一件事的主要因素,主要因素一向很清楚,那就是利益。
具体到现实中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利益两个字可能并不能时时刻刻都体现的很明确,那还有个利益的具现化表现,那就是威望。
利益或者威望就是所有诸侯的虎须所在,就像是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
可萧文却生生的拔了袁绍的虎须。
这件事很无解。本来萧文并不在针对袁绍,可是当曹操和袁绍一体的时候,尤其是在萧文已经名义上选择了臣服袁绍之后,萧文对曹操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超过了袁绍所能容忍的底线。
所以袁绍选择多忍吕布几天,而先搞定萧文再说。初平四年夏天注定了它的不平静,先是曹操奔徐州而去,屠彭城、拔下邳,流血漂橹;再是萧文强攻衮州,过黄河、陷濮阳,尸积如山;而后冀州袁绍兵发青州,齐国乐安战事再起。
每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都伴随着一大批不那么英雄的人物,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或如流星消逝,或如野草成灰。换个角度来看,其实英雄是由他们的尸体堆积出来的,可最后能够被历史记住的,就只有那些站在了人类政治文化体系最高点的个别人,并且在民间广为流传,被谱写成一篇篇或真实或虚假的煽情篇章。在这样的流传中,他们身上任何的瑕疵都被补全,近乎完美,成为我们崇拜的偶像,然后隔千百年后,又称之为圣人供给每一个仍旧不那么英雄的人去膜拜、信仰。
这就是儒学,就是大汉。
只是历史太少了,记载的再全面的历史,也没办法能够记住人类历史上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只是讽刺的是,日子就是这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组成的。
就像在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刻,由数万人在青州发起的一场足以决定青州日后的格局的战争,在大汉数百年的历史上,顶多留下个“济南之战”或者“于陵之战”的名号,如此而已。
“奉孝,此次袁绍列重兵于济南,我等应该如何抉择?”在齐国的议事堂里,口直心快的华雄,不顾张济的示意,当先忍不住向郭嘉问计。
只不过华雄这一句“抉择”让郭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郭嘉才在椅子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慢慢的揉着眉头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有人留意到了郭嘉的椅子的话,一定会相当吃惊,因为这椅子全是由竹子做成,郭嘉坐在上面甚至可以前后轻轻摇晃,更兼郭嘉脖子下面的那块特制的垫子,足以想象得到这椅子会是多么的舒服。
这一次青州的局势并不怎么好。在平原的臧洪、袁熙和济南的陈群父子都没有做出明确表示的时候,或者说是他们默许了这一次的战争,总之袁绍打来了,他们每个人都不会帮忙。
而袁绍的怒气值肯定已经相当高了,因为这一次袁绍派来了他帐下最牛掰的大将淳于琼作为两路兵马的总统帅。淳于琼出身西园八校尉,当初是和曹操袁绍相交莫逆的人物,而且这校尉的官职在黄巾之乱前的大汉也算是中高层官员,可见淳于琼的本事定然不俗。
进攻乐安的是武将张颌,进攻齐国的是武将颜良,这两人可以说是袁绍手下实力最最强悍的那个级别的了,除此之外袁绍帐下重要谋臣审配审正南、田丰田元皓两个也相继到了青州。
压力山大!
看着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华雄张济两个,郭嘉终于从摇摇椅的轻轻晃动中抬起头来,沉吟一番分析道,“淳于琼的本事不小,而且忠心也足够,是个难对付的人物。颜良就不用说了,袁绍帐下和文丑齐名的武将,这两人号称是袁绍手里的双刀,其难对付的程度可见一斑。而张颌,之前不甚有名,但在公孙瓒一战中一举成名,八百大戟士曾经一度成为袁绍的贴身侍卫,山长对他可是眼馋了很久的。”
“至于审配审正南和田丰田元皓,虽然名义上此次他们两个是作为随军谋士参战的,但是嘉曾经听闻这两人秉性正直,常常不讨袁绍欢心,再联系淳于琼的地位,以及他和袁绍的关系,审配和田丰能够指挥的动他的可能性并不大。”
华雄和张济两个听郭嘉的话听的直点头,尤其是华雄,眼巴巴的就像是看到了美女美食就差流口水了。华雄的性子本就耿直,来到青州之后为了让他改变在董卓帐下时养成的不良习性,郭嘉可是花了大力气在他身上的,以至于如今华雄都养成了一副唯郭嘉命是从的性子。而张济,因为张绣的事情对于猜忌这样的事情甚是防备,在第二师师长的位子更是做的战战兢兢,除了卖力打仗之外也不耍什么小聪明。
可是郭嘉停下来喝口茶水润润喉咙的时候,华雄和张济才大眼望小眼的愣了一下,相继问出口,“然后呢?”
郭嘉说了那么一大段话,什么都讲到了,但是却并没有讲到如何应对,这让习惯听命行事的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郭嘉在摇摇椅上再次轻轻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似的,这样的静谧持续了好久,郭嘉才慢慢睁开眼睛。这一刻郭嘉掩饰的很好,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眼里的厉芒与精光相继消失,只留下如胜券在握般的沉稳与淡定。
“第二师去支援乐安。”郭嘉先给了华雄张济二人答复,然后才从摇摇椅上起身下来,脸色变得严肃,长期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度让郭嘉在这一刻光凭着气势就完压华雄张济两个,同时郭嘉右手不自觉的背在身后,像是随时伺机而出的猛虎。
“这可不行!”华雄本以为郭嘉还有后续的吩咐,可等了半天,却不见郭嘉再准备开口,顿时明白郭嘉只是让他和张济两人去乐安,而郭嘉准备留在齐国了,这怎么行?
青州只有三个成形的师团,第一师由甘宁负责,太史慈打下手。甘宁之前从公孙瓒的战局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乐安发展水军,如今并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太史慈又生死不明,所以郭嘉担心乐安是必须的。可是齐国也只有一个张济和华雄的第二师作为正规军,北海的第三师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了。这样算下来,郭嘉岂不是就相当于完全不要防御了吗?
“大家莫急!”对于华雄的关心,郭嘉还是感觉蛮欣慰的,毕竟这么多年相处,对于他们两个郭嘉也有了相当的好感。只是今日的事情,郭嘉并不想跟他们说的太明白,“如果嘉有把握能够保证齐国不失呢?”
郭嘉的淡定从容让华雄和张济一时无话可说。文人,尤其是高智商的文人,总是不愿意对武将解释的太多,这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虽然在军校里华雄和张济都学到了不少知识,但这点墨水哪里敢在郭嘉面前卖弄?
郭嘉知道光凭这一句话并不能让二人打消心底的顾虑,所以沉吟一下之后,又对着华雄和张济道,“乐安的局势更重要一些,因为山长是从那里起家的,意义不一样,我相信淳于琼也更在意那里。打脸么,猜得到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尽全力保乐安不失。只是这只能算作分内之事,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在山长面前可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要知道,徐庶那小子被山长派出去做秘密任务,连我都被瞒着,有朝一日潜龙出海一鸣惊人,我可就要被比下去了!”
郭嘉的话里虚虚实实,足够忽悠华雄和张济了,不过郭嘉还没完,最后又一锤定音道,“所以在乐安,一定要完胜张颌!”
看着华雄和张济二人领命而去,郭嘉长长的叹了口气,略显颓然的再次将身子散在摇摇椅上,慵懒的神情与莫名的惆怅,让这一刻的郭嘉具备了一种神奇的特质,华贵与忧郁的并存,本身就是艺术了。
在华雄和张济走后,王修很快就来到了郭嘉的会议室,然后轻轻带上门。面对这一手撑起青州局面多年的年轻人,王修有感激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佩服,毕竟北海的百姓过的比孔融在的时候要好的多,光这一点就能消了王修心里的所有芥蒂。
“冀州兵马来我青州地界滋事,这本身就是对于青州百姓的不尊重,可能这样说王大人会感觉好笑,但这就是我家山长一向强调的观点!在王大人看的到的未来,我青州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当初别人笑我齐国多有懒惰之人专爱奇淫巧计不务正业,可今日看来,这奇淫巧计其实也不是不能为百姓做事!”
对付王修这样的儒生,这样的说辞最是有效,郭嘉几句话就让王修点头称是感激之色溢于言表,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郭嘉像是随意的说道,“华将军张将军已经尊了我的命令前去埋伏了,我今日找王将军来,就是要诱敌!我要将冀州兵马全部引诱进我齐国,然后关门打狗一网打尽!”
如果之前郭嘉这样说,王修为了百姓着想一定会询问详细的计策,虽然郭嘉不是不能找一套说辞掩饰过去,但是说谎总是会被发现的,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而现在再说,同样的话王修再也没有了诸多疑问,直接一应了下来,这就是技巧,这就是郭嘉这么多年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