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臻不知道最后甄小舅子是怎么离开的,看自家爹娘不好的脸色,银钱可能是给了些的,但五两十两的不至于。
估计甄家也是听了简家卖笋子的事儿过来的,所以上门打秋风这种古今都不新鲜的事儿,很正常。
只是自家四哥的讲述里,简臻敏感地觉知到,这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亲戚上门打秋风的问题。
是不是亲戚还两说呢,至于恩人和仇人,也就一字之别。
话从自家娘亲很小的时候说起。
甄落是甄家二房夫妻所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甄落的爹在甄家不受宠,所以十来岁就被卖进大户人家当小厮。后来被某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中,当伴读,认得些字。后来到了年纪,配了丫鬟,也就是二房的媳妇,只是身体不怎么好。
到了一定年纪后,甄老二夫妻俩得了恩典,赎身回乡。因为经年积蓄,以及上面的赏赐,回乡后爹娘兄长小弟都很高兴。从此,甄家二房就莫名担起养家重担。幸好他认得几个字,会珠算,所以镇上当账房,日子也还过得去。
唯一有一点就是,子嗣不丰。夫妻俩只有甄落一个女儿,甄家大房三房都劝说甄老二过继一个侄子之类,被甄老二拒绝。
甄落十岁那年,娘去世。甄老二也拒绝续娶,明言他就守着女儿长大,然后给他招夫婿上门。这让甄家二老,以及甄家兄弟都不满。
甄老二在甄落十二岁的时候,回甄家村,途中遭遇抢劫,被失手打了脑袋,一命呜呼。甄家办了甄老二的后事之后,就把二房的砖瓦房占去了。明面上的说法是,甄落由大房养大,以后嫁娶也要大房操心。
村人也没人说什么,从来长子当家,失孤的侄女跟着爷奶伯父伯娘的不少。甄落十三四岁的时候,甄家二老也相继去世。这时候大伯娘说,要让甄落在两老热孝期间成亲,免得时间久了丧母之女不好说亲之类。
甄落不肯,坚持道,要说丧母之女她十岁那年就已是,丧父十二岁时候便是,在如今都过了好几年,这个说法她不接受。甄落不肯服从大伯娘,大伯娘倒也没再坚持。但从此以后甄落也没得好,吃的最少干的最多,且名声也被大伯娘以忤逆不受教败坏得差不多了。
也有很多明眼人知道是大伯娘在败坏甄落的名声,但都不理解甄老大这房为什么这么做。直到有消息传出,甄老二这房根本就不能生子,甄落是老二夫妻抱养的。大伯娘逢人便说,甄落也是个可怜的,虽然不受教,但毕竟是老二抱回来的,就当个童养媳也成。
众人才恍然。甄老大有两子一女,两子都比甄落大,也不知是哪个的童养媳。直到大伯娘给长子次子都开始相看,被人问到,她也只是说童养媳的说法子虚乌有,只是一个养着的丫鬟罢了。这是对外的说法,可对内却是龌龊不堪。大伯娘是想让甄落做长子的平妻,想要个免费的劳工罢了。但无奈次子也动心,要求娶,大伯娘恼怒,痛骂甄落勾引她两个儿子,一发狠,就让甄落服侍她两个儿子的通房。
这总结不是自家四哥的讲述,是简臻通过这话语里的逻辑得出的。所以自家爹娘只是知道大伯娘当初是想要自家娘亲当长子的平妻,并不知道那些痛骂背后的恶毒。幸好这时候,自家爹出现了。
简老太太和简老爷子那时候正寻思着给长子娶媳妇的事儿。在和媒婆相谈这十里八村的满足简家奇怪要求的闺女中,甄落就是那种长得好看品行端正的。
要说这媒婆的眼睛也是毒辣的,她看人也不是专听风评的,她自己用眼睛看,去路遇试探,去左右邻居套话,然后再得出自己的结论。要不然,都靠风评说话,还要她们媒婆一张嘴干嘛。
于是,事情就是这样子,简家上门提亲,却被狮子大张口,要六两聘银,还说是六吉祥。当时,乡下农家娶亲二两是好事成双,最多也就是以其他名堂多加一两茶水钱,很少有超过三两的。
甄落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也看中了简家大郎,重要的是她听说过简家村的故事,村风极好。她愿意嫁,逃脱这个牢笼。于是,她捏着甄老二夫妻俩交给她的房屋的屋契,以及连甄家上下都不知道的十亩良田的地契,到族长和村长那里,做见证:甄家老大愿意让她嫁给简家老大,她愿意奉上屋契和地契,且,断亲。这加起来不只六两,六十两都足足的了,断亲又如何。
事情就这样成了,简老大当时愣愣地盯着自己这个未来媳妇儿,满是震撼。太有魄力了。简老爷子也在一旁道,好魄力,像简家的媳妇儿。甄落出嫁,没有嫁妆,只有一身她自己绣的嫁衣。
简臻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自家娘亲好飒呀。她好想回到那时候,去看现场啊啊啊。
简小四看着臻小团子眼里冒着崇拜的光,不禁一笑。
“这次,甄强来打秋风,阿爷做主,给了他一百铜钱。比去年多了一倍,去年五十铜。”简小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在我参加童试前,看来是不得安宁了。”
简臻也很气愤,难道就没有法子治这类小人了么。
“你看,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反而因为要科考,所以名声这个软肋众所周知。我们也只能在这个周知里,忍气吞声一段时日。”简小四细细掰开了讲给臻小团子听,其实他没想过他也不过十岁少年呵。
简臻忽然觉得,那句话没错的,受限制的自由才更让人珍惜。所以,为了自由,还需努力!
“臻宝,你只要喜乐地长大就好。你可有九个哥哥呢,对不对?”简小四无法说的太明白。
简臻却莫名听懂了,心里一暖。她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心力,为哥哥们的前行开道拓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