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渚悠悠转醒,便是又一次头部剧痛不已。与此同时,他分明感觉的出来,一股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大荒经,太白剑,麓山书院,赵敬亭,余峥,赫连清明,画面最后定格于一个一身修长白袍,身形高大的身影之上。
赵渚甚至都不用思考,便知道这就是当年那位夫子。
“你醒了。”
赵渚被打断思绪,循着声音望去,大吃一惊。
原本中年人模样的李希传,此刻竟然衰老成八九十岁模样,满头白发,面上沟壑纵横,身形干瘪佝偻,再无刚才的俊朗。
见状赵渚连忙道:“前辈,您这是?”
李希传深吸一口气,原本黑多白少的眼睛,此刻已经浑浊一片,“不慌,这三十年我都是靠着境界维持生命,本来就是该死的人了。你大可不必为此感伤。”
赵渚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信守承诺,帮您报此大仇。”
李希传点点头,但动作是越来越小,明显是没什么力气了,他嘴唇蠕动了很久,才道:“你既然得的是我麓山书院的衣钵,也算是嫡传,就应该是我书院的同门。
只可惜我实在是讨厌你们姓赵的,不可能收你为徒。那我就逾越一次,代师收徒,替夫子收下你这个小师弟。”
李希传人之将死,赵渚终究是有些感伤,低下头忍着眼泪道:“赵渚见过师兄。”
只是可惜,久久都没有回应,赵渚抬起头看去,他这位师兄李希传已经离开了人世。
赵渚擦去眼泪,起身准备将其埋葬,可伸手刚触到李希传的身体,后者却因为这个动作“嘭”的一声,化作无数尘埃,随风而去了。
赵渚站在原地许久,心底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这一世将不再平凡。
整顿好心情,赵渚便离开伏魔台,开始登山,向着罗天大醮的祭典出发。
龙虎山山势平缓,风景秀丽,本就是适合游玩观景的好去处,再加上此地是道教祖庭的龙虎山,与近几日举行的罗天大醮,所以栈道之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俱是来观摩罗天大醮的香客。
赵渚就藏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并不显眼,与普通香客一般无二,甚至他还有些游山赏水的闲情雅致。
其实自赵渚出生起,便被限制了自由。一切吃喝拉撒,都是在他那座美名其曰的东宫之中。
一直到三年前他登基为帝,才稍微自由了些,但也仅仅是限于早朝与寝殿之间。
说白了,赵渚与天牢之中那些被关押一辈子的刑犯没有什么不同,不仅是没有任何的自由,还要时刻担忧自己那位皇叔某天想要自己堂而皇之的当皇帝,从而杀他灭口。
赵渚十八年来,就是在这种惶恐与不安中度过的,所以他才迫切的想要寻找帮手,解决掉赵敬亭,以获得自由。
......
龙虎山山势平缓,所以就显得栈道极其之长,赵渚随着人群向上而去,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到了山顶之上。
山顶是一座硕大的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甚至比之皇宫也不逞多让。
宫殿前是气势恢宏的牌楼府门,悬有一牌匾,上写“天师府”三个大字,金光夺目。正中两柱挂有黑底金字抱柱对联,上联“麒麟殿上神仙客”,下联“龙虎山中宰相家”。
仅这一副对联便足以证明龙虎山的金贵与神仙气了。
赵渚随着人群进入头门硪石甬道,通过二门直达大堂。在进头门的甬道间跨路横建石坊一座,上书“仪门”二字,相传文官武将至此停轿下马。
也就是到了此地,也就到了罗天大醮的道场。
现场人头攒攒,最前方是一片巨大的贡台,贡有三千六百神位,香炉之上余烟袅袅,几位道士身穿道袍,手持道剑,正在作法。
左侧有两张椅子,坐着两人。
一人是四五十岁左右年纪的中年人,面容清逸,身穿黄紫道袍,气质出尘,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法事。
另一人也是个中年人模样,浓眉大眼,丰神俊朗,不过他双唇极薄,命学上来说,此人定然是个绝情之人。
他穿了一身明黄色的便服,手里两颗通红核桃,转的飞快。
只是他哪怕是在这种庄严肃穆的祭典上,竟然也极为无礼的翘起了二郎腿,特别不耐烦的盯着前方无聊的法事。
这两人,前者是龙虎山如今的大天师张白池,后者自然就是当今天下实际的掌权者,他那位摄政王皇叔赵敬亭。
赵渚混在人群中,恶狠狠地瞪了赵敬亭几眼,但也不敢太过于放肆,钻入人群,走到后院之中。
后院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正值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正中有一人工开凿的小湖,清风拂过,波光粼粼,里面养了上千大金色的锦鲤。
若是有人投食,便可见到一大片足以晃瞎人眼的金色。
赵渚刚踏进后院,便有一个老太监迎了过来,见了赵渚差点就哭出来了,“哎呦,我的陛下啊,您老人家可算是回来了。
王爷那边都派人催过好几次了,老奴都给搪塞了过去。可是您再要是不去,恐怕奴才的脑袋就要不在了。”
赵渚点点头,眼前这个老太监叫做王大洪,算是赵渚在宫里唯一的亲信。
从他小时候开始便照顾其起居,只可惜赵渚只是个傀儡皇帝,要不然光是王大洪熬得这些年头,也得升任总管太监了。
赵渚安慰道:“老王啊,不急不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这就去换身衣服,参加劳什子罗天大醮去。”
换了衣服,赵渚便直奔祭坛而去。到了祭坛之上,赵渚刚一露面,龙虎山大天师张白池便立马起身,打算行礼。
只是旁边的赵敬亭一瞪眼,张白池就立马停住动作,双手止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分外的尴尬。
当然赵渚现在也很尴尬,张白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发现这块巨大高台之上,竟然只有两把椅子。
赵敬亭和张白池一人一个,身为大蜀皇帝的赵渚却没有座位?
要知道罗天大醮,皇帝才是这场祭典的主角。
而他赵渚身为皇帝,竟然无法落座?
不过赵渚并没有生气,甚至是一种平常心态。
自小时候起,这种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若是为这种小事而生气,赵渚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赵敬亭手里的动作一停,将两颗核桃抓在手中,斜着眼望了一眼赵渚,对着这位傀儡皇帝没有丝毫客气,冷声道:“陛下,怎么这般磨蹭,你再不来,祭典都要完了。
到时候,这场举世瞩目的罗天大醮,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赵渚低下头,恭敬道:“皇叔,侄儿昨夜吃坏了东西,所以来晚了。侄儿……知错了。”
“烂泥扶不上墙!”赵敬亭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知错就好,不过陛下还是来晚了,没了座位,陛下就受苦一些,站着主持大典吧。”
赵渚暗暗攥紧了拳头,最后却是放下,应了声,“是,听皇叔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