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知道独孤损的苦心,张全义一族掌握着两万人的屯田军和五千人的内衙牙兵,背后还有十万平战结合的民兵,潜藏于洛阳十八县。
这是一支任何人都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李晔在没有和老丈杆子深谈之前,是不会轻易触碰这些禁脔的,他要拿捏得当,把握节奏。
“独孤爱卿,朕懂你的苦心,朕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准备,调配人手,好好清一清、摸一摸大唐的家底!”
“我记得贞观元年,全国共有三百五十八个州,不知道如今有何变化,独孤爱卿勿论此州目前为何人所节制,只管整理迄今为止,最新的账簿典籍,合理推演估算出,当下各州的户籍人丁、应纳税赋即可!”
等独孤损一脸沉重地走出殿外,李晔现学现卖,故作神秘地对崇政院使敬翔、兵部尚书陆扆、靖安司检校司丞张瓘说道。
“昨晚朕虽然只睡得一个半时辰,却甚有收获,你们猜朕梦到了谁?”
三人直摇头,不敢妄加猜测。
“哈哈,是孔明先生托梦给朕,传授了诸葛连弩的制法,分为十矢并射元戎弩和单射二十连发蜀都弩两种。”
“朕醒来之后,尚清晰记得连弩制作的设计图和工序图,喏,这是朕的亲笔草绘!陆爱卿可从兵部及洛阳十八县选调熟练工匠,加入军械坊,加紧依图生产!”
“朕要的不多,一月之内,元戎弩给朕做一千张,装备神弩军。蜀都弩给朕来五十张,调千牛卫单兵常备即可!”
陆扆接过御笔亲画的图纸,连弩设计的精妙绝伦,如果制作出来,绝对是杀伐利器!
不过他的脑袋却嗡嗡直炸,心中暗倒苦水,一个月,从零开始,制作一千多张神弩,这还不多,真是要了臣的老命了!
言罢,李晔突然收敛笑容,严肃叮嘱道:“朕要编练的是一支精锐之师,不要庸兵冗兵,而要坚持方技强军!”
“这诸葛弩机已失传数百年,如今上天垂怜我大唐,馈赠此等宝贝,你们一定要严密管理,弩机生产可分解为模块化作业,最终的汇集组装工坊,要安排专员全程监控!”
“所有生产出来的弩机,一律编号,每日核查数量!”
“弩机图纸,必须秘密保存。只有敬院使和陆尚书两人联署后方可调阅,而且两位爱卿要在调阅命令上,设计加盖特殊的标记符号,以防作伪!”
“张司丞,你要安排靖安司的得力人手,在军械坊外围布控,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和异常工匠,要当机立断处置,事后再当面报奏!总之一句话,朕要的是万万无一失!”
三人深深折服,短短三日,皇上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能文能武,胸有韬略,心思缜密,唯一的解释就是,真的有神明保佑,暗中相助!
第三波请来了吏部尚书、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杨涉,此人世守礼法,性情谨厚。
李晔笑眯眯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杨爱卿,你是吏部尚书,可知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一共点选了多少名进士?”
杨涉自己就是进士出身,又执掌吏部多年,略一沉吟,小心翼翼答道。
“陛下,如果从高祖武德五年(622)算起,到如今天佑元年(904),前后凡二百八十二年,共开科二百七十三次,总取士八千四百五十五人,其中进士六千六百九十二人!”
这报数据是有学问的,越是精确到个位,越显得专业可信服,听汇报的上峰一时也没法查证。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唐的科举不好考,略一粗算,平均下来,这每一年考取的进士不过二十余人,真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李晔不禁感慨,无数的读书人,头悬梁锥刺骨、耗尽心血的终极目的和唯一出路,就是学而优则仕。
可年复一年,依旧落榜!
有文化、有知识、有追求的莘莘士子,屡考不中、梦想破碎、走投无路,对朝廷失望至极。
那时,他们的胸腔里已经没有曾经的热血,剩下的只是怨恨之情和报复之心。
或愤而投身藩镇幕府,比如朱温曾经的第一谋士敬翔。
或趁乱鼓噪起兵作乱,比如“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
无论何时,人才都是第一要素,必须要争夺。
“杨爱卿,你看看嘛,朝廷每年点选的进士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国事之用!”
李晔微微皱着眉头,接着说道。
“朕知道你们吏部有一个甲历档案库,存放着本朝官员选解与家状、铨注及告身、考课与奖惩等材料。”
“杨爱卿要挑选干吏,分条目整理,重点把本朝以来,在藩镇幕府为官人员的档案挑出来,列出明细清单!”
“同时要尽快统计朝廷各部、各署、各衙及洛阳十八县的用人需求,整理出招考名录,朕要面向各藩镇幕府官员,组织一次恩科!”
杨涉直挠脑袋,“请陛下放心,甲历档案是吏部的命根子,从长安迁到洛阳,虽有部分流散遗失,但大体都在,略加整理,便可调用!”
“只是,这科举一向由礼部负责,主要考墨义、口试、贴经、策问、诗赋等内容。此次恩科若由吏部直接上手负责,不知道陛下要想要考些什么内容,还请明示!”
“从《唐六典》中的治典、政典、刑典、事典中挑些内容考察,再出一道有关盐铁管理的策论!”
“通过笔试后,按照三中选一的标准,进行第二轮面试。通过面试后,安排第三轮殿试,由朕亲考。殿试不作淘汰、只分排名、一律录用!”
“记住!注意试题一定要保密,参与出题的官员在考试前,一律住在大内!”
李晔突然有种百废待兴、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第四波请来了刑部尚书、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赞。
如今天下纷争,藩镇群起,相互攻伐,人命贱如草芥,各地的大案要案,根本不解报朝廷,他这个刑部尚书当得有名无实。
李晔排兵布阵、兴致正浓,把他唤到身旁,轻轻耳语一番……
当年近五旬,身材矮小的王赞走出大殿时,久已失神的双目,突然间又恢复了杀气。
最后进来的谏议大夫同平章事柳璨,这是废材皇帝瞎了眼,破格提拔的宰相。
柳璨眼见十位去明堂谈话的大臣,有七位已命丧黄泉,内心慌乱紧张,不知道这位天子会如何处置自己。
刚才在大殿外等候,虽然只有一个时辰,却焦虑不安,恍如十年。
尤其是偷偷观瞧,刑部尚书王赞走出武成殿时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天牢被酷刑折磨,生不如死的惨状。
“柳爱卿,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李晔看破了他的心思,笑呵呵地点破。
“官家,臣没有……臣就是,臣有罪!”
柳璨扑通跪地,“臣一时糊涂,私交梁王,请官家饶臣一命!”
大殿的木地板,被柳璨的脑门磕得,咚咚咚直响。
“朕何时说过要杀你,你呀好好留着命,还得替朕分忧解难!把朕今日早朝对你的诏令,给朕重复一边!”
柳璨在朝中一无名望、二无根基、三无兵权,李晔初步稳定局势后,并不急着除去他。
“令臣为观军容使,持符节,替天子前往各藩镇巡阅,选拔骁勇之士充实禁军。”
柳璨老老实实、一字不差地回答。
“你可知朕的真正用意?”
“柳爱卿此番明面上,是巡阅各藩镇,实际上还有两项任务!”
柳璨出神地望着,皇上信任的清澈的双眸,内心一热,像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
“官家尽管吩咐,臣上刀山、下火海,粉身脆骨、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不用你上阵拼命,你去各藩镇,一则要给朕挑选妃子,不论每镇区域大小,都优中选优,挑出一名才艺俱全的佳人。”
“二则朕有意举办大唐诸军竞技盛会,初步想设一万步长跑、一百步短跑、射箭、摔跤、攀岩、投掷、跳远、跳高、游泳、马术等十项竞技内容!
“你要去各藩镇宣传推广、鼓励报名,做好前期各项筹备工作!”
柳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闪身退出大殿,细细品味,一时也猜不出皇上的真正用意。
这时,护卫丹青身轻如燕,走到李晔身边,双手呈上一块雕龙凤纹的玉佩。
李晔一下子站起身来,着急地问道:“何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