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宫城外的正南方向,突然腾卷起一阵阵尘烟,在深夜中如吞噬万物的浓雾。
可什么都看不见,耳畔只听得马蹄声、铠甲鳞片的碰撞声、冲锋的呼喊声,相互交织,如同奏起一支激昂的乐章。
“嗖-嗖-嗖-嗖……”
控鹤军的后卫,突然瞪大了双眼,张着的嘴已忘了闭合,他们先是看到密集的弩箭冲破浓雾,像猎豹般百米狂奔,径直而来。
随即便看到,头顶斜上方漫天的箭雨,义无反顾地撕开漆黑的夜幕,以泰山压顶之势无情倾泻。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支千人的先锋队,身披重甲,面带护具,手握十五斤的精制陌刀,两百人为一横队,排成五行,如铁甲铜墙一样稳稳推进。
“难道是龙武军的陌刀队?”
“什么,龙武军来了?”
“小心他们的玄甲铁骑,快跑吧……”
“散了,散了……”
控鹤军将士早就耳闻龙武军的威名,虽然只有六千人,却是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的精华,可谓优中选优。
尤其是陌刀队,都说三千陌刀,天下无敌,这千人的陌刀队那也是横行无阻,霸道非常。
再加上一千人的玄甲军,重装防护、冲击力强,即使和河东的黑鸦军野战,也敢正面硬刚。
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重甲陌刀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攻入控鹤军中。
统一举刀、统一劈砍,所到之处,人甲俱碎,血流成河。
一千人的玄甲军,分左右队,如两把愤怒的尖刀,从控鹤军的两翼杀入、杀出,如砍瓜切菜一般,把控鹤军的阵型完全冲散。
控鹤军乱成一团,但更糟糕的是,他们突然发现脚下的石板好像在晃动……
五百名黑衣人如鬼魅一般,从地下冒出,腾空而起,双手皆持短刀,凶狠无比,刀刀封侯,招招致命,从中心向四周杀去。
“是时候了!”李晔朝河南府衙内指挥使张继祚点了点头。
大舅哥张继祚领命而去,打开宫门,带着嗷嗷叫的牙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
“宗主,快撤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宗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血杀们死命抵抗,即使身中流矢,既然咬牙奋战,舍命护着寇彦卿。但人越战越少,眼看力不能支,纷纷单膝跪地苦劝道。
“撤?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我血杀团死也要死在向前的进攻中……”
“咚!”
“忍杀”姜长风从后面击晕了寇彦卿,一俯身,把他扛在肩上,一吸气,腾空而起,跳出圈外,三五步后便消失在夜幕中。
李晔早已观瞧到,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又望了望身旁署理千牛卫指挥使赵敬,微微叹了口气,仁慈地说道:“都是军中同泽,再最后争取一次吧!”
赵敬带着五十名千牛卫,朝着宫城下的乱军,大声呼喊:“控鹤军败了,主帅已逃,挟从者不论,放下武器,一律免死!”
重复了几遍,宫城下慢慢变得安静。
求生是人的本能,控鹤军将士也不愿做无畏的牺牲,纷纷再次丢弃兵器,仰望着宫城,内心忐忑不安,静静地等待皇上赦免的旨意。
“将士们,你们可知道这大唐江山和人的身体一样,也会上火长脓包,也会中毒入骨髓,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坐在哪,眼睁睁等死?还是咬紧牙关,像个男人一样把脓包挤了,刀刃向内,自己刮骨疗毒?”
“朕想你们都是敢于直面生死的勇士,朕愿意接受你们的忠诚,请把你们的勇武蓄积起来,在真正的战场上尽情释放!”
“朕现在宣布,赦免你们的罪过。但是——”
控鹤军的将士们紧张不已,手心出汗,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了。
“朕要惩罚你们,所有控鹤军将校回营后,认真撰写五千字的自省书,明日交给朕!”
“所有士卒,每人绕军营校场跑一百圈,才能睡觉!”
“所有在今夜中死伤的将士,一律登记造册,由尚书省循例抚恤!”
“所有血杀,只要真心悔罪,肯为大唐出力,朕将不计前嫌,择优选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控鹤军将士如释重负,欢呼雀跃着,自觉重整队形,有序返回营地。
伤痕累累的血杀们,彼此交换了眼神,仿佛获得了重生。
大舅哥张继祚则带着一队衙兵巡视洛阳各城门,严防逃兵走漏消息。
“裴爱卿,着人把宫墙上的这些延州石脂、酒泉火油都收起来,改存兵部,小心看护,朕还有用处呢。”
裴枢忙躬身领旨排,下宫楼调度指挥,打扫战场、搬运东西、做好各项扫尾工作。
他不禁感慨,宦海沉浮一辈子,大风大浪都已经历,今晚的兵变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只不过以前每次皇上说了狠话,挑战权宦、藩镇,都是帅不过三秒,马上颜面扫地、求饶告败。
而今晚居然火力全开,强扛到底,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跟着皇上走,这关键一步看来赌对了。
至于皇上要的那些宝贝东西,裴枢仔细一琢磨,大概猜到,是为了备用火攻。
“官家!”
“官家!”
检校右仆射、太府卿敬翔和宣徽南院使兼枢密使蒋玄晖拨开众人,走到李晔面前,扑通跪倒,这一跪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小黄门张瓘则一脸轻松,悄悄退到李晔身后,垂手侍立。
“哦,两位爱卿,快快请起,一切都还顺利吧?”
李晔对于让两个原朱温心腹,带领龙武军救驾,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便派出了第三只眼睛--小黄门张瓘。
先是让张瓘把龙武军左右统军朱友恭、氏叔琮已被皇上策反的消息,通过建昌宫的情报网络,故意透露给血杀团,借刀杀人,让寇彦卿在万香阁下定决心,在宫门外击杀二人。
又让张瓘悄悄在敬翔府外秘密监视和进行必要的协助。
“官家,这恶贼寇彦卿狡猾地很,在蒋将军和老臣家、龙武军军营的四周都布下血杀眼线,要不是张瓘小兄弟经验丰富,险些误了大事!”
敬翔说完,对着李晔身后的张瓘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官家,这些血杀居然采取什么……双重监控,本以为甩掉了尾巴,准备快马加鞭赶往龙武军军营,结果又来了一波血杀悄然跟踪……”
“好在张瓘兄弟及时发现,多绕了几个市坊,才彻底甩掉。龙武军军营四周的血杀眼线,也被张瓘兄弟果断出手,及时清除……”
蒋玄晖今日下午被李晔霸王举鼎震慑后,满身大汗离开明堂,却在假山后被敬翔拉住,不由分说,被强行换了一身装束,塞上了马车。
两人在敬翔府中对饮几杯后,敬翔正色问道:“今夜,将有大事发生,老哥我欲做汉时的陈平,不知蒋老弟是否能做周勃啊?”
蒋玄晖心乱如麻,眉头紧皱:“敬大哥,我昔日在长安城,屡次轻慢皇上,不知道皇上是否能原谅我的过失?”
“哈哈,皇上欲中兴大唐,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怎会纠缠往日琐碎细事,只要你我能去龙武军中,成功说服众军,及时勤王救驾,老哥可以打包票,皇上不仅不会怪罪,还一定要重用老弟!”
两人顺利进入龙武军中,只说了十个字,便迅速掌控了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