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梧桐叶落光了,树身连带枝丫都变成了青黑的颜色,枝丫上还剩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一副凋败的样子。最后一阵秋风刮过,清江县迎来了大雪,天变得雾蒙蒙的,眼前的景物都开始虚幻,只留下四处飘散的白色雪花,簌簌的落,盖住了院门,盖住了荷塘,好似要把这世间的所以颜色都掩埋,徒留下白色的幻影。
“娘,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
“不知道大郎在安溪怎么样了!”江老太太心里记挂着唐大郎,干什么都有些不得劲。
容氏搂着福宝在外厅的耳房取暖,江老太太裹着兔毛披风,紧紧的搂着宣宝坐在主位上,娘俩一言一语的搭话。
“夫人,老夫人,外面有个姑娘。”看门的老张头快跑到厅里传话,“有个穿着破夹袄的姑娘倒在咱们门口,听我婆娘说,之前还听到几声敲门声。”
“还有这事,娘,我去看看!”容氏自己幼时过了几年这样的日子,那个最难熬的冬天也敲过村里的地主家的门,差一点为了一碗杂粮饭卖身为奴。清江县遭了大雪,听公公和丈夫聊天谈到乡下的雪灾,此时再听到敲门声,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好,你去看看,要是讨饭的就给些热饭热菜,要是人不行了就补贴些银子送到医馆去,可别留在咱家门口。”
容氏只觉得这话刺耳,也不愿多听,就小跑着出了大门。
“哎哟,阿禾,这是怎么了!”容氏原本只看到雪上趴着一个破布衣裳的小姑娘,那裤脚稀稀落落活像是挂在腿上的,她心下不落忍,才把小姑娘扶正靠着墙根。小姑娘身体一摆弄,那煞白的小脸就露了出来,容氏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外甥女秦禾。
屋里的江老太太原先还舒舒服服的坐着,听得阿禾的名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顾不得怀里的宣哥,也顾不得冰天雪地里的寒气,火急火燎的向门外倒去。
“哎哟,我的阿禾,这是造了什么孽,定是那秦家的毒妇,害了我的儿!”江老太太一辈子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生得早两年,当年家里供老头子读书最是艰苦,闺女跟着她下田下地,洗衣做饭,还兼带着照顾弟弟,吃了不少的苦。
眼看着老爷子做上了师爷,江家在清江县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江老太太预备着给闺女挑个好人家,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做一辈子的太太。谁想这死丫头自个儿看上了地主家的庶子,生气不顾的要嫁到秦家去。
“娘,别说了,还是把阿禾抱进去吧!”容氏的鞋袜早就湿透了,双脚也冻麻了,此时也顾不了什么长幼尊卑,制止了江老太太呼天抢地的做派。
“对对对,老张头,你喊你家婆娘把表小姐背进去,你快到西街去找大夫,快啊快啊!”江老太太拼命的把小姑娘往怀里搂,自己冻的直发抖。
大夫来的时候只看见屋里躺了两处,这边是刚刚醒过来的秦禾,那边是受了风寒的江老太太。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江老太太发话了。
“杨大夫,你快先给我外孙女看看,看冻伤了没有。”
“诶,好好好!”老夫人发话了,杨大夫也就把注意力放在秦禾身上,五六岁的姑娘,身上破破烂烂,手指上全是冻疮,小脸煞白,嘴唇还冻得发紫……
“造孽啊!”杨大夫叹了口气,伸手给秦禾摸了脉,“这小姑娘命大,这要是再冻个把子时辰,怕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大夫三言两语,说得江老太太又落下泪来,容氏坐在床头的绣凳上,一手揽住秦禾的身子,一手端着姜汤,眼睛也是红红的,心疼的紧。
杨大夫先给秦禾开了方子,又在江老太太的恳请下七七八八的加了一大堆,他也是看江家还算富裕,这才面面俱到,多写了几样补药。随后他又给江老太太摸了脉,只说是伤风,静养几日就好了。
送走杨大夫,容氏犯了难。因着雪灾,公公一连几天都住在衙门里,虽说不回家住,但往衙门里送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相公自从耳朵好了就去了书院,休沐回家也是躲在书房里不出来,除了抱着闺女逗一逗,家里其他的大小事他一概不管。如今婆婆又伤了风,外甥女也是病殃殃的,自个儿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要照看……
“顾妈妈,你是江府的老人了,陪着老太太掌家这么些年,比我这个新妇要强。只是我想着如今厨房里只有两个婆子,每日做饭送饭不方便,你再安排个小厮负责送老爷的餐食。”
“外院里老张头和张婆子也铺张的来,就先别动。内院里的袁妈妈是唐府的人,一些杂活别太惊动她,老太太如今也身上不利索,她屋里的两个丫鬟也暂时别指使,有事你就安排我院里的两个丫鬟去忙活。”
江家不算是富裕的人家,家里的下人统共十来个,真要细分开来,怕是处处缺人。
顾妈妈是江老太太的陪嫁,丈夫死了之后索性就盘了头在江家做管事妈妈,对日常索性了如指掌,这也是容氏敢把偌大一个家托付到她手里的原因。
下人分配的问题暂时交由顾妈妈去考虑,容氏却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安排。
江家当年东拼西凑才买了这么个三进院,后来慢慢发达起来又买了两边邻居的屋子并起来围了院子。说是院子,也不过是两三间房外加一个巴掌大的地盘。
江老爷子疼儿子,早早的就把东院主屋空出来给儿子儿媳住,自己带着老太太搬到了南院,靠着后院种了果树、开了菜地,还养了几只鸡。北面靠着正院,做不起院子,如今也只有西院还空着。
老太太身体不适,阿禾跟老太太住在南院也不合适,东院主屋的厢房改成了书房,一时半会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