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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土地

采石场位于新华镇的西南。

方顾明住的地方,在小镇的东北边上,每次下工之后,还必须艰难的跋涉七八里的土路,横穿过小镇,才能回到自己的住所。

对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方顾明来说,新华镇的生活完全就是一种煎熬。可游戏中十年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个大陆上的下层农民,祖祖辈辈过的都是这样艰辛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天灾的时候,他们能稍稍轻松一些,至少不至于挨饿,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吃点肉。

一路吃力的走着,方顾明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走进了小镇。

“上安府过来的流民又变多了呀……”方顾明望了望回家的小路上,依稀记得早上上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躺在路边,衣裳褴褛的人们,不是新华镇上的人,连去采石场卖力气的路子都没有了嘛。

可惜了。

他摇摇头,因为实在是粮食短缺,要不然如果可以做一阵子中介的话,想必也能收入不菲呀。

路边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看着面黄肌瘦,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风韵。而在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四五岁小男孩,也不知道她丈夫现在身在何处。小孩子似乎是许久没有吃东西,歪着头昏睡,看上去很是可怜。奈何,路过的新华镇人少有问津,偶尔路过驻足瞧瞧,也只是无奈叹息。

眼下这世道,新华镇的人也只是勉强维持,哪有多余的粮食喂小孩?

若是《帝国》刚开服的时候,满腔热血的玩家多半会选择尽全力救济。可现在,方顾明也自是孤身一人再加上本来就朝不保夕,只能是有心无力。若无其事的强迫自己转头,加快脚步离开。

一直到快走到陈记粮铺的时候,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扫了一眼粮铺外挂的板子,方顾明心中一沉,上面用炭笔写着:“今日粮价再加一铜币!”

五个铜币,居然连一斤粮食都买不了么……这可如何是好呀!

他掏出怀里的五枚铜币看了看,不由苦笑了一声。觉得粮价贵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其他几个排队买粮的镇民也是肉疼不已,有的咒骂几声粮铺的黑心,有的在犹豫着少买一些,或者坚持几日再来。但方顾明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一直到他穿越前,全大陆的粮价就完全没有降的可能,只会一直疯长。

正因此,他也没有跟钱家粮铺的人争执,或者试图讲价,沉默的拎着小包,晃晃悠悠的带着米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茅草屋罢了。

一个篱笆墙围成的独门院落,简陋的几件木质家具,除此外一无所有。屋子一角的粮缸,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已经缺了一个豁口。毫无疑问,里面现在空的可以跑老鼠。方顾明把粮包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坐在旁边歇了起来。

浑身的酸痛、疲惫,还有背上的伤痕,顿时潮水般的涌了上来。但是还是还是强打着精神将米洗好后混着麸皮下入锅中,从家中的小瓦罐里找出了几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腌菜,草草的结束的一天的饭食,真是令人难以下咽的食物呀。

吃完饭后草草整理了一下,一天的疲惫便再也压不住了,他恨不得能立即扑在稻草铺上好好睡上三天。然而,今天在采石场的经历让他似乎想起点什么。

对了,方顾明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家中父亲留下的几亩地,哪怕家里再穷,父母也没有把地卖掉,若不是赶上旱灾,方顾明就不用担心挨饿。可问题是,今年清奈郡大旱,颗粒无收,土地放着也是放着。

方顾明猛的站了起来,结果疲惫、虚弱让他眼前一黑。不过,他还是竭力稳住身体,借助从窗格中照进来的月光,看向了一侧土墙上刻着的几道数字。那是他穿越后回忆起来的新手村重要事件,为了防止遗忘,特意刻在了墙上。

其中一个,恰好是明天。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过么?”

方顾明躺在床上,苦笑了一声。

最多再过三个月,西北的突厥骑兵就会寇边,掠夺过冬的粮草。过去的几年来,这已经成了西北边境武威郡的惯例。但今年,帝国不甘心再次被动防守,决定动用三十万大军迎击突厥的骑兵。

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将会发生在三个月之后。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在帝国决定要动手的时候,中枢就已经开始了全面的准备。其中直接影响到方顾明生活的一条就是,加征税务和从清奈郡和山湖郡往西北边境运粮草和兵械。

现在,这条命令应该已经下发到帝国各郡了。

这条征调令,本身没有问题。毕竟三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消耗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帝国对征收的税务、种类,皆做了明确的规定,并且明确要求负责征调的地方官员,根据当地情况合理征收。

然而,再好的政令,一旦到了王朝的末期,都会被执行的完全走样。

清奈郡的官员,看到这条征调令的时候,只怕是兴奋的要欢呼出来了。他们又拿到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合法对地方搜刮动手的机会。

在各地方官员的手上,这些成了最好用的籍口。交不出粮食也没关系,交钱就可以了。

如果你有任何想法,那么手握大权的地方官员们,是绝不介意给你扣上一个抗拒执法、破坏军需的罪名的,顺便把你抓进大牢、然后抄家流放。

如果不出意外,方顾明所在的新华镇,明天开始就会全面执行征税令。

而方顾明的些地,却是全无收成可言啊!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帝国》中,这是一个新手村的大型任务。需要玩家们联合起来,对抗派下来征调的衙役和与公士仆从。当初,方顾明处于义愤填膺也曾经接过任务,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成为任务中的npc。而这一次,可没有无数玩家替他出头了。

唯一值钱的土地要被夺走,这绝对是一件生死存亡的事。但最让方顾明不甘的是,他明知道这件事就要发生,却没有任何办法。

土地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地方官府上是有报备的,逃税更是大罪!

该怎么办?

方顾明有些心烦意乱,坐在漆黑的、院子的屋檐下,陷入了沉默中。

官府不给活路,该怎么办?

他想到了两个字!

………

方顾明最担心的事情,跟游戏中的历史一样发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提前一日从沂城出发的征调官就抵达了新华镇上。一同过来的,还有十名身穿勇衣、腰揣铁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一行人在男爵仆人的迎接下敲锣打鼓,先张贴了一张几乎没人能看懂的文书,然后沿着不算大的新华镇走了一圈,将帝国征调令――当然是稍稍“删改”了一点的内容,向所有的乡民公布了出来。

“帝国西北要打仗了!中州的大人物们要征调粮食。”

“这是当今皇上的旨意,谁敢不遵,就是抗旨。轻则下狱,重则直接流放甚至斩首,切莫违反国令!”

新华镇的人,除了那位公士外,几乎全都目不识丁的农民,根本看不懂贴的文书。但征调官宣讲的内容,他们还是能听懂的,顿时在拥有数千人口的新华镇引发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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