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趣、戏萼与张世杰立侍在弦月阁主厅里,燕燕正帮良贵人梳妆打扮,良贵人看着镜中的发髻,觉得很新奇:“燕燕,这个发髻叫什么呀?”燕燕边为良贵人选绒花簪饰,边莞尔道:“回贵人,奴婢给您梳的是朝云近香髻,贵人如云上天女,仙气灵动。”良贵人打量着自己:“这么一梳,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想不到你还有双巧手,以后我可要好好重用你了。”燕燕微笑:“奴婢能得贵人重用,是奴婢三生之幸。”殿中沉香微熏,燕燕搀扶良贵人从梳妆台起身,准备去承乾宫与宣嫔聊天。
荣妃和通贵人来我宫中探望我,我斜靠在床上,她们坐在一旁,荣妃问道:“妹妹今日有没有好点?”我鼻音闷闷:“已经好多了,多谢姐姐关心。”才说一句,我就带着痰音咳嗽起来,褍纭捧着唾盂跪在床边,我侧身俯下,将口鼻埋在盂口,吐掉腥绿浓痰,再回复靠好,深呼吸了一口,沉重地一声长叹,通贵人道:“最近早晚温差大,姐姐可要注意增减衣物,适才听说葛尔丹之女钟其海奏称葛尔丹服毒自尽,并呈进了尸身,皇上任命葛尔丹的长兄策旺阿拉布坦为新的准格尔部首领,让阿哥们先押葛尔丹的子女部下们到了理藩院,他们暂住在端静公主府,正在回京路上,皇上还留在那儿与策旺等西域大汗善后。”荣妃道:“征讨了那么多次,看来这回终于是平息了动乱,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了。”
听说四阿哥不日就要回京,谢嬷嬷和星轩忙吩咐人将藩邸收拾得一尘不染,庭院的青石砖地上铺了一小方虎皮毯,乳母们陪护着姮娅姐弟在毯子上玩耍,秋玫在小厨房里看着厨娘们做事:“小阿哥们还在长牙,炖鸡蛋得去掉蛋筋,嫩嫩的才行。还有那碟鱼蓉糕,大公主爱吃,再多杀几条草鱼。”厨娘“诶”答应着,便在蒸汽缭绕的锅炉边忙活着,菜板道道道的声响此起彼伏,锅油刺啦声也在合奏,荷歆也到厨房来,见秋玫也在,先向秋玫一福:“格格吉祥。”再往厨娘边问道:“上回福晋和嬷嬷说那碟松穰鹅油卷极好,已经吃完了,另外,明日福晋想吃笋纸包鸡,想问厨房里还没有松仁和竹笋。”厨娘边忙边道:“有,稍后就做。”荷歆与秋玫离开厨房,厨娘从屉子里取出两颗大松果和三个大竹笋放在案板上,准备剥松仁,剁笋片,大圆锅里的开水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毓庆宫中,侧室们连日来排练歌舞,但林良媛和范才人总有几个动作和词句跟不上拍子,二人正在单独操练,李良娣让女乐们停止奏乐,女乐师过来道:“良娣,良媛和才人跟不上大家,因此要抓紧时间加训。”李良娣莞尔道:“本良娣听宣嫔娘娘说从前擅跳各种舞的滟答应被贬为宫女后,又辗转去了良贵人的弦月阁里,故此想带二位妹妹去良贵人处,向那位滟答应讨教。”女乐师道:“奴婢也曾有幸目睹滟答应的舞姿,当真是汉宫飞燕,轻盈灵巧。若是想向滟答应讨教,奴婢这就派人去请,也省了各位小主的奔波劳碌。”李良娣莞尔道:“那就有劳女乐了。”
燕燕被请去毓庆宫中辅导众人,示范到了深夜,才提着灯笼离了毓庆宫,返回弦月阁,戏萼正为良贵人卸妆,燕燕上前跪下叩首:“奴婢回来了,小主。”良贵人“嗯”了一声,打量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后跪影:“起来吧,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燕燕一福道:“是,奴婢告退。”燕燕出屋,朵趣进前道:“小主,万一彩排相合舞的功劳被皇上知道是燕燕指导,燕燕会不会借机复位?”良贵人叹道:“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但她姿色依旧,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说着,便起身,由戏萼搀扶着绕过彩蝶屏风往寝室里走,朵趣掀开梳妆厅里的灯罩,吹熄了烛火,房间瞬间漆黑,隐约有月光透过门窗,暗中微亮。
次日,承乾宫中一把粗犷豪迈的嗓音与良贵人的轻盈甜嗓一起合唱昆曲:“不近喧哗,嫩绿池塘藏睡鸭,自然幽雅,新柳拖黄暗隐栖鸦,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儿抓住荼藤架,苔径泥滑,露珠儿湿透凌波袜……”良贵人甜腔念白:“小姐!”宣嫔走台,良贵人扮着红娘接着唱:“你看日落窗纱,两下含情对月华,风光潇洒,雨约云期,楚台巫峡,夕阳影里噪归鸦,两下里捱一刻,如过一夏,”宣嫔再合进来:“风透飞花,纷纷乱扑香阶下”二人边唱边舞,一会儿走步,一会儿甩袖,负责奏乐的朵趣和萨仁各执琵琶和马头琴,为二人伴奏。
因承乾宫离永和宫近,所以昆曲的靡靡之音便传了来,我和敬嫔正绣着孙儿们的小棉袄,敬嫔捻针在绣板上穿着线道:“宣嫔又在跟良贵人学昆腔啊。”我叹道:“想不到宣嫔会喜欢上昆曲,不过也好,有事情打发辰光,和睦宫闱便好。”我轻咳几声,敬嫔边引线边对我道:“当年良贵人就是凭着侍候花草时偶然间的婉转昆腔得了皇上的圣宠,才成为了官女子,如今再听,良贵人的嗓音还保养得和当年一样。”我微微颔首。那边,苏曼在承乾宫门口恭送良贵人主仆,返回正喝奶茶的宣嫔身旁,对宣嫔道:“听说三日后,阿哥们便回来了,您的仇人被押在理藩院等候处置,但皇上审问时,杀害王爷与王妃的吉徽特和硕齐与色布腾巴尔珠尔似有难言之隐,问什么都懵然不知,而车凌三鲁普染了天花。”宣嫔疑惑道:“带兵顽抗的葛尔丹诸子文韬武略的,怎会问什么都懵然不知,这里面一定有诈。”苏曼也蹊跷:“奴婢也觉得奇怪,看来他们几个杀害王爷与王妃时,肯定中了什么邪魔歪道,迷了本性。”
启祥宫中,袁贵人午睡,凭着睡梦离体,去往边关营地,那钟其海也趁着昏睡之机元神离体,一狐一蛇的巨大云影漂浮在天空,两朵奇怪的云正是它们在现世里的投影,而在那虚空里,狐蛇正缠斗三百回合,蛇道:“九尾狐,为何要阻挠我!你不也想复仇吗!”狐道:“大清是我的猎物,滚回你的花旗国去!”蛇道:“你才该滚回昆仑!看招!”打斗着,现世里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启祥宫与那边外驻跸两处,二女同时回体睁眼,各自咳出几滴鲜血。
这日,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抵达张家口,过了城门就要进京了,福晋们一早身着朝服乘轿进顺贞门往各自额娘处去,我们也穿戴朝服整装收拾,齐聚乾清宫里等候,伴着乾清门的开门龙吟,马蹄声和车辆跑步声便传了来,紧接着步兵队伍后头是载歌载舞的西域男女,然后是一溜宫女太监,再是一众葛尔丹的俘虏女眷和男丁,各自背着双手反捆着,再在腰间连着铁索,由两侧的步兵押解,在最后头又是一溜兵将。阿哥们各从马车上下来,向站立在陛台正中的太子曲膝称臣:“臣等叩见太子爷!叩见太子妃!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兵将也跪下复喊:“奴才叩见太子爷!叩见太子妃!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道:“列位弟兄都起来吧!”阿哥们道了声:“谢太子!”起身,太子对一众兵将道:“诸位卿家也起来吧!”在百官跪侯的队伍里站着几个身着黑袍或黑燕尾的洋教士鞠着躬,那胸前的十字架和那夹在洋人们胳肢间的圣经,隐约让俘虏队伍里的钟其海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