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的钦隆太妃正与恭亲王福晋下棋,三顺引着我们一帮主子进殿,恭亲王福晋起身向皇上一福:“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钦隆太妃也起身福着身子道:“太妃参见皇上。”皇上走向棋盘,拾起恭亲王福晋一侧的黑子,轻轻放在棋局里:“起来吧。”福晋和太妃起身,皇上跪下叩头:“儿子请太妃安。”我们也排列开来,一并下跪:“臣妾请太妃安。”钦隆太妃喜上眉梢:“都起来吧。”我们道了声:“谢太妃。”便都起身,钦隆太妃打量着皇上道:“皇上,在外吃苦了吧,瞧这清减的。”说着便吩咐:“松林,春姐,快去小厨房,把老母鸡汤煨了,再带几盘沙琪玛和红豆糕过来。”皇上阻着道:“不用了,方才来时已经用过点心了,儿子等人还要去拜见姑奶奶和皇额娘。”他转身,太妃便要起身恭送:“太妃不必恭送。”恭亲王福晋向我们的背影一福道:“臣妾恭送皇上。”说罢,继续与太妃对弈。
到达了慈宁宫,见过了苏麻和十二阿哥,皇上听十二阿哥背书背得响亮流畅,很是高兴,众人在大殿里谈笑着,另一边,燕燕在滴水檐下浣洗衣物,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皇上要当心龙体才是,您是大清的依仗。”苏麻规劝皇上要爱惜龙体,不能有一丝一毫损伤,皇上恭顺答是。接着又老生常谈起来:“想当年,你得天花那会儿,宫里头多少人害怕呀,避讳呀,太皇太后要老身和你乳娘带着你住到行宫避痘,你乳娘也是这个害怕呀,那个不敢呀,还是老身帮你擦的身,帮你上的药。也是老身教你熟识了满蒙汉三种语言及文字,就连这宫里的宫女啊,嫔妃啊,这些个宫装,也是老身我亲自设计修改的,就是想给全天下看看,从入关到现在,我们爱新觉罗家,是海晏升平,盛世气象。呃,还有这个……”苏麻还想说,皇上打断她道:“朕知道了,朕还要去拜见皇额娘,姑奶奶,朕得空了再来陪您说话。”苏麻见皇上要走,有点不舍,我们也向苏麻福了福,告退离去。刚走出殿外,燕燕便抱着一盆衣服故意跌倒在地,动作轻浮妩媚,惹人怜爱:“诶呦!”荣妃斥道:“当心些,没看见皇上来了吗!”燕燕忙跪伏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上道:“姑奶奶宫里,做事还这么不当心,就是朕留你,姑奶奶也不留你!”燕燕扬起那张娇俏脸庞,如今身着小宫女的衣服,更添了几分清纯的味道,她楚楚可怜地巴望着皇上再次宠幸,皇上阅人无数,明显不买她这套:“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朕定不轻饶。”说完便领着我们走了。
接着,我们到达了宁寿宫,太后正坐在大殿里聆听勤贵人的琵琶,怀里抚着黑豆,皇上率领我们进殿,勤贵人止了奏乐,抱起琵琶向皇上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道:“起来吧。”勤贵人抱着琵琶坐下,皇上和我们一同跪下道:“儿子\臣妾\孙媳妇,请皇额娘\太后\皇玛嬷安!”太后莞尔道:“都起来吧。”“谢皇额娘\太后\皇玛嬷。”我们起身,太后道:“都坐吧。”我们按次序坐好,太后问道:“皇帝,你这次亲征出战,路上可还安妥吗?”皇上答道:“儿子无事,皇额娘放心。”太后道:“哀家这些天都在担心,害怕那些个贼子错砍了人,错开了枪的,好在皇帝平安。”皇上扫视着四周雅致的布局,又面向太后问道:“皇额娘在宫中,一切可还安好?”太后道:“宫中事务繁杂,但有太子妃帮着协理,哀家倒也清闲。对了,皇帝既然来了,就瞧瞧弘皙和保清吧,这两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阿柔击掌两下,小宫女就去叫乳娘抱来了两个皇孙:“东宫大阿哥请皇上安,请太后安,请各位娘娘安。”“东宫二阿哥请皇上安,请太后安,请各位娘娘安。”乳娘将襁褓抱至皇上跟前,皇上接过拨浪鼓逗弄着咯咯笑的孙儿,众人也一一见了皇孙。太后用绢子捂着口鼻打了个哈欠,皇上和阿柔引着太后去寝殿,阿柔送我们出宁寿门。
皇上坐着圣驾,对随行的我们道:“都回宫吧,朕要去议事了。”我们对着起动的圣驾福着身子,待皇上远去,我们又对着太子妃微微施礼,便各自回去。
经过景阳宫前时,乍听着里头法器聒噪,唱经哀鸿,我们都觉得晦气便加快脚步走,景阳宫中,身着素服的宫人和赫舍里氏族亲,景阳宫的宫人、佟国维夫人、皇叔安亲王福晋、赉山夫人、索额图夫人、法喀夫人、安郡王福晋等人率着各自府邸的家仆丫鬟一干人等皆在景阳宫灵堂内为祥嫔守丧。礼毕后,索额图夫人由丫鬟搀起,突然双眼一黑,晕厥过去,法喀夫人见状赶忙吩咐:“来人,快带国丈夫人回屋歇息。”赉山夫人也去寝屋照应,不多时,灵堂里的法事又起,赉山夫人坐在索额图夫人床边照顾,叫过一个小宫女:“你来一下。”小宫女瑟瑟缩缩地走近赉山夫人:“夫人,您叫奴婢?”赉山夫人问道:“南书房那儿的小陈子、内务府那儿的陈公公,可都有消息吗?祥嫔娘娘是仁孝皇后的妹妹,不可能没有追封。”小宫女道:“奴婢也不清楚,小陈子和陈公公他们都不肯告诉奴婢。奴婢想着,按着祥嫔娘娘与皇上多年的情分,不至贵妃,必也是个皇贵妃。”
南书房里,皇上和太子各自坐在主位上,众臣纷纷上奏要让皇上追封祥嫔:“启禀皇上,祥嫔娘娘本是元皇后嫡亲之妹,理应追封进位已示我大清天家皇恩,圣上对仁孝皇后的追思。”那个道:“启禀皇上,当年孝昭皇后之妹生前已是贵妃,死后亦是贵妃,况这温僖贵妃本是庶出之女,又是继后之妹,怎比仁孝皇后嫡后之妹。丧仪皆按当年温僖贵妃来办,恐臣民惶恐揣测,以为皇上亲庶人而远嫡出。奴才斗胆恳请皇上追封祥嫔娘娘,已正嫡庶尊卑。”又有一个老臣进言:“启禀皇上,当务之急是处理葛尔丹的问题,俘虏的去留,从葛尔丹那儿归顺我大清的蒙古子民,刑部和理藩院恳请皇上尽快作决断,不要为了后宫女子耗费心神。”“臣等请皇上示下。”皇上看着跪地的大臣,思索了片刻,方开口:“朕考虑再三,的确是天下事更紧迫,葛尔丹部俘虏有顺从者皆罚入辛者库苦役,有反抗者立刻绞杀,蒙古子民,让理藩院妥善安排,再给予马羊,粮食,务必让百姓们重新安家兴业。蝗蝻之灾饿殍数里,朕心不安,着马齐前去视察赈灾。福建将军进贡的芒果着果品房冰库冷藏保鲜,各宫主位每人赏赐两个香芒。安郡王掌管宗人府不善,着革职。另外,祥嫔的事……”他思索了几秒,接着道:“本也不是朕需操心之事,当然也非尔等爱卿操心之事,此事既归后宫,那就容朕与后宫商讨,自然地,朕绝不会亏待了嫡后之妹。”大臣们面面相觑,叩首道:“皇上圣明!臣等告退!”待他们走后,皇上吩咐道:“胤礽,稍后若还有人问起祥嫔的事,你就说朕自有主张,无须干涉朕的后宫。”太子恭顺道:“是,儿臣会的。”皇上走出南书房,魏珠想伺候他坐撵驾,皇上拒道:“不必坐撵了,朕想在甬道里走走。”魏珠会意,击掌两声,让龙撵仪仗跟随在后,陪着皇上在甬道里走着。
承乾宫中,宣嫔正在屋里四处踱步,似乎心急如焚:“怎么样了嘛,姐夫和姐姐还没消息递进来。”小宫女在角落里与萨仁会见,她递给萨仁点心盒:“姑姑,这是您要的点心。”萨仁将点心盒打开,里头尽是红豆糕,豆腐皮包子,豆沙包等物,将点心盒盖上,对小宫女道:“好了,没事了,你去忙吧。”萨仁将食盒带进屋,宣嫔立刻上前打开食盒,一个个掰开点心,在一个豆腐皮包子里取出一张纸,上面用蒙古语写着:“民心所向,起事必成。杀我十万,必讨百万。”宣嫔看过后就用蜡烛将纸烧了,萨仁道:“台吉和福晋一定会早日成就霸业,取代爱新觉罗,将蒙古七十二部独立出去,变成咱们博尔济吉特的天下,一定会的。”宣嫔坐下,得意道:“那是自然,有姐姐的智谋,加上姐夫的勇武,到时无论中原,还是外国,都得对我蒙古俯首称臣。”她说着便拾起一块红豆糕吃着。
永和宫里,皇上陪着老十四练字,我和乳母静静地守在一旁。“好好写。”皇上宠溺地摸了摸老十四的脑袋瓜,然后对我道:“朕有事情跟你谈,咱们去别处谈。”我吩咐乳母道:“照顾好胤祯,本宫去去就来。”乳母恭顺答道:“皇上娘娘放心,奴婢会看好十四爷念书的。”我与皇上到了别处坐下,竹息和芳若带宫人们退下。皇上道:“朕为此事一直头疼不已,事情关乎后宫前朝,前朝的喉舌嘛,你也知道的,索额图之党一心想怂恿朕追封祥嫔为皇贵妃。可朕思来想去,祥嫔生前的德行,如何能位及皇贵妃。后宫里,太子妃也干系着赫舍里氏一族,自然也会为索额图说话。宜妃是安亲王福晋的亲家,若朕去找宜妃谈此事也不妥。荣妃、惠妃对朕只会支持不会反对的,后宫里,能跟朕解围的,也只有你德妃了。”我莞尔一笑:“臣妾何德何能,不过是久居深宫的长发妇人,与景阳宫也甚少来往,只是因为都是主位,偶尔聚在一起,对祥嫔的印象也只是她轻狂,想来,也是因为赫舍里氏一族出过本朝嫡后的缘故吧。”皇上道:“说起来,当年仁孝皇后的个性跟祥嫔真的是一模一样,索额图也是颐指气使,狂傲跋扈的个性,女儿随父亲果然不假。”我道:“索额图大人再怎么跋扈,也为皇上的盛世江山出力了,祥嫔呢?她生前在宫中,又做了什么德行呢?而且,有人来话说,祥嫔病故其实是祥嫔自己想练舞蹈争宠,沐浴药液被毒虫蜇伤,中毒亡故,不是自戕胜似自戕,既是自戕的嫔妃,皇上不追究索额图大人便已是皇恩浩荡,他怎敢以祥嫔的后事揣测上意,让皇上和后宫众姐妹为难?”皇上道:“你的心意跟朕算是相通了,朕也想着,名义上只给予妃位,实际的丧仪规格按照皇贵妃来办。”我道:“皇上既有主张,何须再问臣妾?”皇上看了看屏风后头老十四练字读书的身影,对我道:“马上中秋了,你和老十四多注意吃穿,别着凉。”他起身往外走,我送他出去,恭送道:“臣妾恭送皇上。”
与我一谈,皇上略有所思地走在甬道,转身对魏珠道:“去传翰林院拟封号的词官来南书房见朕。”“嗻。”到了南书房,词官递上一个托盘,上呈着四张彩纸,彩纸上各写着褒奖嫔妃美德的字,“丽、悉、嘉、令、粹、婉、淑、昱、校、文、襄、莉、平、珍、仪、宁、谦、琼……”皇上从中选了“平”字:“着内务府和礼部安排平妃的追封礼。”词官叩首遵旨,退下。次日,追封礼便在景阳宫里举行,索额图夫人觉得蹊跷:“为什么只是妃位?”魏珠道:“皇上说了,虽给平妃这么叫着,实际上的丧仪却是按皇贵妃的规格来办,没有追究祥嫔自戕意外,已是皇上圣恩浩荡,夫人理应谢恩才是。”赉山夫人道:“祥嫔娘娘怎会是自戕,不是病故吗?”安亲王福晋道:“娘娘已经不在了,再提她是怎么去的,不是叫国丈夫人和本福晋难过吗?死者为大,一切谨遵皇上旨意。”佟国维夫人道:“国丈夫人,皇上是个痴情念旧的人,日后一定还会再加封的,您无须担忧。”索额图夫人不情不愿地叩首接旨,众人跟着依次叩首。
用了晚膳,为平妃守夜的时候,安亲王福晋把袖子里的一封信交给身旁的丫鬟,让她连夜出宫赶回王府,从家生奴才里挑选了四位丫鬟,跟随着她一起进宫来为平妃奔丧,索额图夫人对安亲王福晋的安排半信半疑:“这些奴婢伺候得周到吗?”安亲王福晋道:“伺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年轻、貌美,但能不能被皇上看上,就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赉山夫人道:“若是她们都能进宫便好了,咱们赫舍里氏一族在宫里也有人替咱们说话。”安亲王福晋道:“赫舍里氏出过仁孝皇后,皇上自然会善待,关键的是,后宫里不能没有咱们的人,我让她们进宫,也是想让皇上原谅我跟祥嫔闹出景阳宫意外的事,早日恢复犬子玛尔浑的职权,这样的事,咱们不方便开口的,由这些下人帮咱们开口,往后,能用上她们的地方还多着呢。”众夫人喝茶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