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胡同的某个茅屋里人声嘈杂,男女老少都围着桌上下注的一男一女,丫鬟模样的女子邪邪一笑,打开碗碟,见三个骰子都是六点,她边用双手把对面的赌注包到自己这边,边笑叫着:“哈哈!我又赢啦!”男子见自己已经输光,便气匆匆离去,女子准备将赢得的赌品包到包裹里回去,被几个彪型大汉拦住,他们一把将包裹打开,女子大叫:“干什么!那是我赢的!”彪型大汉在包裹里找了一番,将两个六面都是六点的骰子拿在手里喊道:“这个娘们她出老千!弟兄们!你们说该怎么办!”女子浑然不知什么骰子,她二话没说便往外跑,几个彪型大汉提着大刀追杀出去,女子一路跑一路回头观望,黎明的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几个摊贩不明所以地看着追逐的人群,女子拐过几个胡同,好容易到了佟府的大门,她急着咚咚叩门,家丁边打哈欠边开门:“咦?四儿姑娘?这么早你去哪儿了?”她顾不得说就进门去,催促家丁:“先别管我去哪儿了,赶快关门,快呀!”家丁正要关门,大汉们提着大刀就踹门进来,隆科多和香桔听见吵囔声便过来,四儿瑟瑟地躲在隆科多身后:“少爷,那些人要杀奴婢,你快点救奴婢啊!”隆科多向那些大汉作揖道:“各位,不知四儿如何得罪了各位,隆科多管教不善,向各位赔不是,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其中一个大汉道:“她在赌场出老千!被我们抓了现形!我们要按规矩办事,还请公子不要阻拦!”隆科多微笑道:“实不相瞒,这丫头粗笨,我夫人身子弱,需要她来照顾洗扫,若是没了双手,该如何是好?”四儿瑟瑟发抖不作声,大汉提刀嚷道:“少废话,不给人我们就拆了这个破宅子!”隆科多立刻催促香桔和四儿:“快走!”香桔和四儿慌张往后院跑去,大汉正要提刀去追,隆科多施展武功,以一挡十,将大汉们打得落荒而逃,见地上的几滩血,还有几颗牙齿,吩咐几个杂扫的家丁:“把这儿打扫干净。”家丁们应声打扫,隆科多拂袖进去。
香桔坐在床上用帕子是拭泪,佟夫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慰道:“好啦好啦,额娘知道你也受惊了,已经没事了,没事了。”香桔哽咽道:“额娘,我配作佟家儿媳吗?”佟夫人道:“好孩子,别胡思乱想,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儿媳,你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隆科多娶了你,也是我佟家的一大幸事。好孩子,别委屈了。”佟夫人轻轻拭去香桔脸颊上的泪珠,香桔边啜泣着边点头,隆科多亲自端着安神汤进来:“桔儿,喝了这碗安神汤,压惊安神。”佟夫人起身:“你们两口子聊,额娘去祠堂看看。”隆科多对佟夫人略行一礼:“恭送额娘。”便端着药到床边,一勺一勺喂着香桔。
昏暗的祠堂里被蜡烛和牌外照得金光灿灿,四儿跪在祠堂的青石砖地上,口里不断咒骂着:“死老太婆……”她犹自嘀咕,晚秋陪着佟夫人进来给孝懿皇后的牌位上香,四儿立刻住嘴,佟夫人向牌外叩拜完毕,起身对四儿问道:“让你跪在这儿,可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吗?”四儿不屑道:“是,奴婢不该去赌场惹事。”佟夫人微笑道:“你知道就最好了,这儿啥都没有,就是祖宗的魂灵多,他们都睁眼看着你,你跪在这儿洗心革面,再去伺候主子。”四儿敷衍叩头:“奴婢知错。”佟夫人离去,四儿见佟夫人和仆从都走了,又开始咒骂。另一边,佟夫人的侍女们四处找着珠宝首饰,侍女们四处找了都没找到,佟夫人焦急道:“快找找,还有一件是宫里头给我的诰命服和圣旨。”侍女们继续找,还是没找到:“回福晋,没有。”佟夫人闻言,惊得晕厥过去。
夜半时分,祠堂里越发阴森诡异,隆科多站在四儿面前问道:“额娘的珠宝首饰,还有诰命服制和圣旨是怎么回事?”四儿不作声,隆科多笑道:“你要拿珠宝去赌,我便不拦你,你若拿额娘的身家性命去赌,我便立刻了结你。”他击掌两声,便有几个家丁拿了绳子上前要来捆她,四儿骂道:“我拿你们佟家那些劳什子去赌钱怎么了?鬼知道什么诰命服和圣旨,我没拿!”隆科多招手让家丁退去,冷笑道:“嘴倒挺硬,看来不给你来些厉害的,你是不服软了?”四儿啐道:“服你个卵!我都说了我只拿了珠宝去赌,你还要我怎样回答你?”这时,香桔的侍女宝笙过来回道:“少爷,福晋的诰命服和圣旨找到了,在少奶奶的柜子抽屉里,其实是福晋委托少奶奶保管的,福晋许是健忘了。”四儿冷笑道:“死老太婆自己乱放东西,还怪我?宝笙,你来真是太好了,少爷还要因为那件事罚我呢!”隆科多道:“既如此便好,不过赌场之事,只许一次不准再犯,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快和宝笙回去伺候少奶奶。”四儿含笑叩头:“是,奴婢谨遵少爷教诲。”说罢就扭捏起身回屋去伺候,隆科多也回屋里歇息。
用了早膳,香桔送隆科多出了门,又交代了各奴仆差事,便回屋里核对帐目。那一边,宝笙捧着诰命服和一捆黄绢圣旨呈到佟夫人面前:“我们少奶奶说最近家里总是丢东西,所以那天少奶奶跟福晋说,将这两样暂存在少奶奶那儿。”佟夫人一拍脑门:“呀,瞧我怎么给忘了。”又吩咐道:“晚秋,赶紧收着。”晚秋收好,佟夫人问道:“少奶奶今日精气神如何?”宝笙莞尔道:“回福晋,少奶奶已经好多了。”佟夫人道:“好,你先下去忙吧。”宝笙恭顺一福:“奴婢告退。”便退出去,佟夫人让侍女去找锁匠来换柜子的锁和钥匙。四儿心不在焉地为香桔捏肩,香桔被捏痛了嘤咛一声,对四儿道:“轻一点。”四儿随意应着,继续捏肩,宝笙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块进来到香桔座椅旁的茶几上,香桔拿牙签扎着苹果吃着,吩咐四儿道:“行了,你和宝笙去后院池塘那儿给鱼儿喂食儿。”四儿不情愿地应着,宝笙莞尔回道:“回少奶奶,奴婢方才已经喂过鱼儿了。”香桔道:“难得过节,你们去街上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买一些回来。对了,钱袋在我梳妆台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的暗格里。”宝笙一听出去逛街,欢喜雀跃,四儿不屑地取了钱袋就拉宝笙出去。
大街上热闹不凡,四儿和宝笙逛着,宝笙看到卖胭脂的就借了一些钱过去买,四儿按捺不住赌瘾,正往赌场去,才发现胡同里的几个男人十分面熟,领头的一边拿牙签剔着牙,一边向四儿走去,四儿刚要大喊,已经被抢了钱袋,还被捆进了麻袋里,男人们抬着她走着。那边,宝笙到处询问四儿的下落,许久不见四儿,以为四儿已经回府,便回去。且说四儿被几个男人抬到了漪红院,她和那些被捆来的姑娘一样,关在暗房里,嘴里也被塞了布条,鸨母和男人们商讨好了价钱,如数支付后,男人们离去,鸨母和几个龟公到暗房里挑人,四儿不停挣扎扭动,呜呜噎噎的,鸨母挑起她的下巴打量着:“模样倒是挺水灵的。”龟公为四儿取下嘴里的布条,四儿骂道:“王八羔子!敢把老娘绑到这儿来!快给你姑奶奶松绑!姑奶奶是佟家的人!”鸨母笑道:“什么金家铜家的?进了我这窑子,以后就有赚不尽的银子,享不尽的清福,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好吃好喝地待你。”四儿啐道:“少来这套了,姑奶奶是不会赚那些臭钱的!”鸨母笑道:“我们这儿只有香钱,没有臭钱,你到了我们这儿,哪有不赚钱的道理?”四儿晃着身子要来扑咬鸨母,被龟公死死按在地上,龟公的手被咬了一口:“哇!这死丫头还挺横!”鸨母斥道:“真笨!先把她迷晕了再说!”说罢,龟公拿着涂了迷药的手绢捂上四儿的口鼻,四儿不再动弹,又拿布条捆上她的嘴,鸨母见四儿太强势,就先去挑选其他女孩,那些女孩一个个都瑟缩着,鸨母牵起一个啜泣的女孩道:“不哭不哭,你跟我来。”说着,便与那女孩离去,龟公守在门口,其他模样秀丽的女孩又各自被马车送到乡下的妓馆去,资质不够或平庸的就做了打杂的丫鬟或返还回去。
宝笙跪在院子里啜泣,香桔求情道:“额娘,宝笙也不是故意把人跟丢了的,让她起来吧。”佟夫人斥道:“还不快谢谢少奶奶!”宝笙哽咽着向香桔谢道:“谢少奶奶。”香桔搂着宝笙安慰了一会儿,便牵起宝笙回屋去。香桔坐在屋里绣花,宝笙有些不安,问道:“少奶奶,四儿走丢了,要不,咱们去报官吧?”香桔道:“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走丢的,你还不知道她呀,不知道哪里好玩了,不肯回来,别去管她。”宝笙喏喏点头。那一边,四儿饿得浑身发软,但仍很倔强不从,……她立刻回神,恨恨地瞪着鸨母,眼角淌下泪,鸨母见她浑身汗湿,支开了龟公,笑道:“看你的样子还挺享受的,以后慢慢学,该学的东西可多着呢。”说着扯掉四儿嘴里的布条,四儿恨声道:“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是人!”鸨母笑道:“这么大嗓门可不行,会吓到客人的。”说着,又唤过另一个妓女来:“秦艽,过来。”秦艽摇着团扇,扭着上前,轻声巧笑道:“妈妈,我来了。”鸨母道:“她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教教。”秦艽莞尔道:“妈妈放心吧,艽儿会好好教导新妹妹的。”鸨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离去,秦艽挑起四儿的下巴:“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呐,跟艽姐我来吧。”四儿与她进了闺房里,哭道:“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能卖身的!”秦艽笑道:“进了这里,哪有不卖身子的道理?不过呢,咱们和寻常的流莺还是不一样的,必要的歌艺舞艺,我会慢慢传授给你,你可要认真学,知道吗?”四儿问道:“艽姐,我们来赌一局如何?”秦艽道:“赌什么?”四儿道:“就赌佟家人会不会找到我。”秦艽笑道:“你还在想你那什么铜家?我只知道打铁的铁家,听说你是在大街上被人贩子绑来的,我不知道你来历,但我想,你一定想回你那什么铜家?”四儿点头,秦艽叹道:“傻孩子,以后这儿就是你家,别去想从前了。”才说着,几个醉醺醺的嫖客推门而入,秦艽殷勤上前娇滴滴道:“哎呦,大爷,您怎么这么着急呀,奴家还没换好衣服呢。”那醉鬼乱摸秦艽的身子,秦艽娇羞地笑着,四儿趁机想出去,才到楼下的大堂里,就被一群嫖客认出:“呦呵!这不是佟府的平房丫头四儿姑娘吗!怎的也沦落到这种地方做妓了?”四儿斥道:“谁是妓!说话干净点!”嫖客冷笑道:“上次你出老千跑了,这一次,看你还往哪儿跑!小的们!给我上!”说罢,一群匪徒便在大堂里和四儿打闹起来,惊得一众妓女和嫖客都落荒而逃。四儿毕竟寡不敌众,就在大堂里,在众目睽睽下被匪徒们侵侮,嫖客和妓女都在窃窃私语,四儿顾不得整衣衫便捂脸往柴房跑。
秦艽送走了恩客,便往柴房去看四儿,四儿瑟缩在柴堆里不肯出来,秦艽劝道:“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那些臭男人,就知道玩弄我们女人。好啦,别难过啦。”说着,把手绢给四儿,让她擦泪,四儿哽咽道:“我不想活了,你们让我死吧!”秦艽叹道:“寻短见的我也见过,熬不住的人也大有人在,你初来乍到就强迫你接客,是那些无赖坏了我们窑子的规矩,别管他们。”四儿哽咽道:“他们是我在赌场里认识的地痞无赖,因为我曾经赢过他们不少钱,所以他们对我耿耿于怀。我便是被那些家伙绑来这儿的。”秦艽恨声道:“那些无赖尽爱干这种勾当,好好人家的闺女都拐了卖钱。”四儿哽咽问道:“艽姐也是被……?”秦艽摇了摇头,道:“我是自愿卖身的,没人逼我。”四儿哭求道:“求姐姐救救我!”秦艽叹道:“在这儿,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四儿啜泣着点头。
几日后,隆科多押着人贩子来找鸨母要人:“四儿在哪儿!”鸨母立刻吩咐:“快请四儿姑娘过来!快快快。”龟公们去请四儿,隆科多点清了银票的数目,要付给鸨母,为四儿赎身,那人贩子叫道:“少爷!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是您说四儿手脚不干净,佟家再不能要她伺候,让小的拐了她到窑子里卖,卖得的钱充进了佟家的钱庄!”四儿惊讶,踉跄一下问道:“少爷,他说的是真的吗?”隆科多沉默不语,四儿含泪,狠狠扇了隆科多两个耳光,跑回屋里哭泣,人贩子趁机挣脱隆科多逃跑。隆科多将银票给鸨母要带四儿离开,四儿就是不愿意走,鸨母冷笑道:“一开始不愿意做,现在又不愿意赎身了?”四儿把隆科多推出闺房:“你走!你走啊!我不想再看见你!”隆科多叹息一声,拂袖而去。秦艽进来安慰道:“妹妹,别为那些臭男人难过,咱们要活出个名堂来给他们看。”四儿哽咽着恨声道:“我恨佟家,我要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秦艽笑道:“你光恨有什么用?学会了一身本领,还不愁整治不了那些臭男人?”四儿沉默不语,秦艽冷笑道:“温柔刀,刀刀杀人于无形。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说着就伸手牵起四儿,将四儿牵到自己的闺房里。
马车队返回钮祜禄府邸,阿灵阿搀扶着成璐下车,香榴率了一众家仆来迎接,瀮儿搀着呆呆的成璐慢慢走着,到了大厅里,阿灵阿和成璐给县君请安:“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县君莞尔道:“都起来吧,赐座。”阿灵阿道了声:“谢额娘。”便先扶了成璐坐好,才坐在成璐身旁的位置上。香榴奉上了自己剥好的橙子给阿灵阿和成璐:“暑气大,吃点橙子消消暑。”阿灵阿谢道:“谢谢大嫂。”香榴笑道:“哎,一家人还说什么谢,看到二弟和二弟妹平安回来,嫂嫂我和额娘就放心了。”成璐一动也不动,只呆呆地吃着橙子,县君叹道:“我听说你们在那儿吃了不少苦,成璐她的孩子,也在那里掉了。”阿灵阿叹道:“都是孩儿疏忽大意了,当时不该让她出来抛头露面。”县君道:“她失了孩子,精神难免受了打击,你是她夫君,要好好开导安慰她,知道吗?”阿灵阿点头,道:“孩儿会让她缓过来的。”成璐面无表情,任由下巴和嘴角的橙子汁滴答到裙上。
次日一早,香榴来探望成璐:“弟妹,昨日睡得安稳吗?”瀮儿为成璐梳妆,成璐坐在铜镜前喃喃自语:“孩子,没了。孩子,没了……”香榴扶着成璐的双肩莞尔道:“今日天气好,咱妯娌俩去后花园逛逛?”成璐不回应,只喃喃自语,瀮儿道:“大少奶奶,您带二少奶奶去逛花园吧,说不定会让二少奶奶打起精神来。”香榴叹道:“但愿那儿的荷花池和园林能让你舒解心结。”说着,成璐梳妆完毕,瀮儿和麦娘就搀起成璐慢慢走着,香榴在前头走,主仆几人往后花园去不提。
永和宫里,经过了一周照料,十四阿哥已经痊愈,我十分欣慰,让人把喜讯告诉皇上,皇上十分高兴,议完事便来看十四阿哥,我正陪十四阿哥说童话故事,皇上过来,我欢喜迎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皇上搀起我:“德妃,你又清减了不少。这段时日,你为了老十四,大概也寝食难安,可有好好用膳?”我莞尔道:“臣妾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都好。”萨嬷嬷进前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皇上问道:“这几日可是你帮着德妃照顾老十四?”萨嬷嬷回道:“回皇上,十四阿哥一出娘胎便是奴婢帮着照顾。”皇上赞许地看着她道:“皇子的乳母,百里挑一,身份何等荣耀,要好好干,别让朕和德妃失望。”萨嬷嬷欣喜叩首道:“奴婢一定会保十四阿哥平安长大。”十四阿哥拽了拽萨嬷嬷的袖子道:“嬷嬷,我想嘘嘘。”萨嬷嬷立刻带十四阿哥出去,皇上牵起我的手,轻抚道:“德妃,陪朕出去走走?”我莞尔点头,与他出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