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通贵人的胤禶阿哥抄着心经,写到“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时,芳萸进来道:“娘娘,定常在来了。”只见帤画、凇画陪着定常在进屋向我行礼道:“嫔妾/奴婢们,参见德嫔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我放下手中的笔,用镇纸将宣纸压好,离开桌子,对她道:“妹妹免礼,起来吧。”定常在答了声:“谢娘娘。”之后起身,我微笑道:“妹妹刚进宫里,可还住得惯吗?”定常在道:“谢娘娘关心,嫔妾一切都好。”说着,走到我抄写的经文前,她端详了一阵,对我道:“娘娘,在府里阿玛会请汉人师傅来教汉文,娘娘写的可是《般若波罗心经》?”我微笑道:“正是,本宫与通贵人姐妹一场,她的孩子殁了,本宫也帮着抄一点心经吧。其实本宫没进宫时,额娘也请师傅来教过本宫的,所以本宫才对汉字这么熟悉,额娘说咱虽然是满人,但也要学习汉家文化,去糟取精。”定常在道:“是啊,嫔妾阿玛也这么说。”这时,我因为站得太久有些腰酸,扶着后腰,芳若扶着我道:“娘娘,你不舒服吗?”我道:“我没事,可能是站得太久了,扶我躺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芳若应了一声扶我往床边走:“来,娘娘,慢点。”定常在见我不舒服,走到床边对我道:“德嫔娘娘您好好休息,嫔妾告退。”说完与帤画、凇画离开。
淑芳斋中,牛答应和椿苗被思鹭引到东佩殿里,思鹭道:“牛小主,以后这就是您的居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牛答应微笑道:“多谢姑姑,对了,姑姑,隔壁那间屋子住着谁呢?”思鹭道:“喔,那是通贵人,她刚死了小阿哥,还在伤心呢,唉,也是个命苦的人,不提她了,这淑芳斋里好久都没人气了,牛答应住进来了,以后保管热闹。”牛答应道:“那,淑芳斋里还有谁住吗?”思鹭道:“从前这东佩殿是羽常在的住处,唉,不提她了。安嫔娘娘吩咐的差事奴婢还要去做,就先告退了。”牛答应微笑道:“姑姑慢走。”思鹭从东佩殿出来,只听西厢房那儿传来慧灵的一声惊叫:“啊!小主!”思鹭和牛答应都闻声赶到,只见通贵人正站在凳子上往房梁上系着腰带:“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慧灵和馨雨在底下忙劝:“小主,别冲动,快下来啊。”通贵人喝道:“不要逼我!”
说着就系好了腰带将头伸到圈里,准备踢倒凳子,思鹭冷笑道:“通贵人还想用自戕这招得到皇上垂怜,您这么可怜,还是好好活着让人疼吧。”牛答应斥道:“不就是死了个孩子嘛,再生一个就是了,为了那个短命鬼杀了自己,你说你蠢不蠢?”通贵人喝道:“他不是短命鬼!他是被害死的!是这个皇宫害死了他!你们,全都不是好人!”牛答应微笑道:“我们从没说自己是坏是好啊,皇宫什么样我想贵人进宫已久早就看惯了才对啊,还有,嫔妃自戕是大罪,如果贵人因为一时冲动嫔妾倒可以理解,要死就死,不必废话了。”思鹭也附和道:“可别了,给这儿添了晦气,多不好,皇上都不来瞧小主,小主你还是去冷宫那儿自尽吧。”
通贵人含泪往圈里一套,突然又哭着从圈里出来了,从凳子上下来,慧灵安慰通贵人道:“好了小主,别难过了。”又对牛答应道:“牛小主,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牛答应道:“我怎么了我?我不过是说实话嘛,再说通贵人这不已经下来了嘛,要是你们那样慢腾腾地,通贵人早成吊死鬼了。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真晦气,嫔妾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还望通贵人你海涵。”通贵人啜泣了几声,用帕子抹干净眼泪,仍带着哭腔对她道:“没事,都是自家姐妹,谢谢妹妹。”
牛答应微笑道:“通贵人客气了,那么,你们俩好生伺候通贵人,嫔妾告辞。”说着转身离开,思鹭道:“通贵人,同样的招数用多了,是个人都会厌烦的,还望贵人您以后检点,你想不开,连累我们奴婢受罚是小,要是,连累了贵人的母家……”慧灵听她如此,便还口道:“这叫什么话!贵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奴婢说不是了?再说,贵人母家的事犯不着姑姑您惦记!”思鹭鄙夷冷笑:“跟贵人久了,也敢大声说话了呢?本姑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先告退了。”馨雨也忍不住了,向思鹭喝道:“你站住!”
慧灵拦住馨雨,不让馨雨跟她拌嘴,思鹭却转身鄙夷道:“怎么?就凭你们也想教训我?”她走过来,向馨雨啐道:“呸!你们也配!”慧灵忙阻着馨雨,思鹭向通贵人道:“啧啧啧,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这样矫情的额娘,这样丧门的奴婢,活该小阿哥福薄夭折!”她说中了通贵人的痛处,通贵人踉跄了一下,慧灵和馨雨在左右赶忙扶好,思鹭阴阳怪气道:“算了,你们弱你们有理,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了你们,没规没矩,恕不奉陪,告辞。”她撂完话便趾高气昂地走了。待思鹭离去后,通贵人停止了哭泣,馨雨道:“小主,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呢。”慧灵道:“小主,看来新来的牛答应倒是个刚正不阿的,只是,这淑芳斋的主位……”通贵人道:“我与她素无仇怨,何苦她要那样接二连三害我儿子?这次我假装上吊,你们瞧见思鹭那张狗仗人势的脸了吗?我恨不得用手上的护甲把它撕碎。”
馨雨道:“思鹭到底是安嫔身边的姑姑,小主,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通贵人叹气道:“是啊,从前羽常在那样针对我,我一点儿也不恨她,因为太不值了,但如今,我却连孩子的冤屈都不能伸,皇上打从一开始,就不重视这个孩子的死活,最绝情的还是皇上。”慧灵道:“小主别灰心,只要小主振作了,任谁都争不过小主的恩宠。”通贵人道:“我们都老了,争不动了,是时候让牛答应她们去争了,回头挑些上好的古玩首饰送去东佩殿给牛答应吧,毕竟她才刚来淑芳斋。”慧灵道:“喳,奴婢会的。”主仆三人聊天不提。
次日一早,嫔妃们早早地就来到咸福宫里,昌嫔咳嗽了一声,惠嫔对昌嫔道:“昌嫔妹妹,伤寒了吗?”昌嫔点头道:“想是那日暴雨受了点风,不碍的。”宜贵人道:“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免得飞沫传染了大家,大伙说是吗?”惠嫔斥道:“宜贵人不要太过分,今天是大日子,放尊重点!”宜贵人冷笑道:“尊重?得亏惠嫔还知道这个词。”新来的默默站在殿中,秀答应对身侧的妙答应悄声道:“姐姐你说,这宜贵人好像和惠嫔娘娘不睦啊。”妙答应瞥了一眼秀答应,又安静地站着,卫官女子赞道:“啧啧啧,各位妹妹真是天仙下凡,皇上果然好眼力。”华常在道:“可不是,某些人俗不可耐,到底自惭形秽,妹妹,别误会啊。”卫官女子微笑道:“怎么会呢,姐姐。”这时,玉贵妃从后面出来,缘多喜朗声道:“贵妃娘娘到!”嫔妃们起身和那些新来的一起向上首福下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愿贵妃娘娘万福金安。”玉贵妃微笑道:“都起来吧。对了,淑菱,把名册拿来吧,本宫也要好好认识一下新妹妹们了。”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宣贵人和萨仁迈着大步走进来向玉贵妃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淑菱喝道:“你是哪个宫的?!这么没规矩!”宣贵人被这一阵仗吓住了,忙跪下道:“贵妃娘娘恕罪。”昌嫔出列跪下道:“贵妃娘娘请恕罪,宣贵人初来乍到,不懂宫里规矩,今天是无心顶撞,望贵妃娘娘恕罪。”玉贵妃道:“昌嫔你管教不力,由你开始,承乾宫所有宫人罚俸三个月。”昌嫔恭顺答道:“是。”退至一旁,宣贵人也退到新人的队列里,淑菱将名册呈给玉贵妃,玉贵妃翻开名册开始诵读:“永和宫文定苑,定常在万琉哈蔚南是哪位?”定常在出列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玉贵妃道:“今后要和德嫔敬嫔好好相处,知道吗?”定常在恭顺应道:“是,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说完退回队列中,玉贵妃接着念:“妙答应是哪位?”妙答应出列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玉贵妃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妙答应会意退回队列里,玉贵妃接着念:“牛答应是哪个?”牛答应出列:“嫔妾参见贵妃娘娘。”玉贵妃应了声,牛答应退回队列里,玉贵妃接着念:“袁答应是哪位?”袁答应出列向玉贵妃福下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玉贵妃应了一声,袁答应回到队列里,玉贵妃道:“秀答应是本宫宫里的,昨儿已经见过了,宣贵人刚才来迟,这就算与新妹妹们见过面了,本宫可丑话说前头,皇宫里可不像民宅般那样随意,你们谁要是敢在本宫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本宫一定撕烂你们的皮,听清楚了吗?”新人们一同跪下道:“嫔妾们一定恪守宫规,绝不敢犯,请贵妃娘娘放心。”玉贵妃道:“那样就好,好了,有事的赶快说,没事的,今日就到此吧。”
通贵人出列,跪下道:“求贵妃娘娘为胤禶作主!”玉贵妃道:“胤禶阿哥的事,本宫也深感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妹妹你节哀。”通贵人道:“贵妃娘娘,胤禶虽然体弱,但一直用着药都是好好的。”玉贵妃道:“或许是太医的方子有问题。”通贵人摇头道:“不,太医的方子肯定不会用错,是有人存了歹心谋害胤禶,还望娘娘为胤禶阿哥作主。”安嫔听着她们谈话,已经冒了冷汗直颤抖,玉贵妃喝道:“你说什么?!究竟是谁?!敢在宫里谋害阿哥!?”通贵人道:“那日,安嫔娘娘给嫔妾送来棉被,嫔妾当时还不曾发觉异样,谁料次日一早胤禶已经一命呜呼,嫔妾拆开棉被,发现里面装满了蚂蝗。”安嫔直呼:“你血口喷人!本宫何曾害过你的小阿哥?!贵妃娘娘,天地良心啊!”说着就大哭起来,宜贵人漫不经心地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吗?”通贵人微笑道:“自然是有的。”随后朗声对门外道:“芳茉!呈上来吧!”芳茉应了一声,拿着带血迹的棉被套和一筐血淋淋的蚂蝗进入殿内跪下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愿贵妃娘娘万福。”有嫔妃见到蚂蝗已经隐隐作呕,玉贵妃见了那筐蚂蝗大惊道:“放肆!安嫔,你还有何话说?”安嫔的嘴唇已经有些哆嗦,眼珠左右直转,对玉贵妃道:“娘娘别听她们胡言,嫔妾根本就不知那杨缎里掺杂着这些东西啊,以为只是些槭叶棉,一定是奸人诬陷!”
玉贵妃示意淑菱,淑菱上前仔细辨别那个被套,回道:“回娘娘,是杨缎和槭叶棉不错。”安嫔突然察觉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但为时已晚,玉贵妃道:“安嫔,你的心思倒也很配你的封号啊。”安嫔忙跪下道:“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啊!这棉被都是大阿哥给嫔妾的,求娘娘明鉴啊!”惠嫔出列跪下道:“贵妃娘娘,胤褆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歹毒的事呢?贵妃娘娘,安嫔娘娘口不择言,您不要轻信啊。”安嫔指着惠嫔和通贵人道:“好啊,你们纳喇氏一族合起伙来害我啊?!通贵人自然不会害自己的亲儿子,是不是你!惠嫔!是不是你?!”惠嫔道:“不要胡说,本宫光明磊落,何曾害过人?”安嫔道:“不是你教的,大阿哥会做那种事吗?!”惠嫔道:“你真是莫名其妙!”
众嫔妃窃窃私语,连着身旁伺候的宫女都互相在说悄悄话,新人们见我们如此,也交谈起来,继而是哄乱争吵,人声嘈杂,玉贵妃见状,喝止道:“好了!全都住口!”众嫔妃立刻安静下来,玉贵妃叹了口气,正色道:“安嫔,念在你入宫已久,又一直尽心侍奉,本宫就罚你回去为小阿哥抄写心经五百遍,禁足淑芳斋闭门思过,如有再犯,绝不轻纵,听清了吗?”安嫔恭顺答道:“是,嫔妾谨记贵妃娘娘教诲。”玉贵妃道:“惠嫔教子不力,纵容大阿哥生事,罚俸两个月。”宜贵人听到此微露喜色又立刻敛住,惠嫔不情愿地应道:“是。”玉贵妃道:“至于通贵人,不要因为此事而伤了六宫和睦就好。”通贵人应道:“是。”玉贵妃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没事了就跪安吧。”众嫔妃一同福下道:“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