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的庄重静穆的气氛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他们随时等待最终的答案。
每个人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再回顾过去的日子都觉得太过遥远,仿佛过去和未来都迫使他们来参加这一场简短的会议。
姜凡任凭其他人在他耳边用各种各样复杂的语言试图跟他交流,他充耳不闻。这些人的名字太奇怪也太长。炽焰是一位健壮的女人,她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随风飘扬,那双活像炽焰般的尖锐眸子在记忆之路上也不曾熄灭那种骄傲和独特的炽烈。每个人的灵力或是仙力都附着在姜凡身上,姜凡并察觉不到。对于其他人而言,他们并不相信姜凡身上没有一点修者的气息,甚至基因里连最基本的魔法反应都没有:他们中除了一位雌雄莫辨的穿着冰蓝色古典长袍的被称为大帝的青年人才能回想起九天世界里一些传闻:据说在人类漫游的初期,有一些遗族毫不犹豫地迈向星河深处,在九天的边缘里建立起了纯科技世界,那里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基因改造并且对魔法一无所知。
他们身上那种仿佛隔代一样的气质让姜凡以为这些人已经在此处等待千万年,可是最早到来的大帝也不过早姜凡三四天而已,第二位来到此处的是一位研究员,他生活在一个仙人都只是神话中人物的星球,那颗星球位于第四天域,拥有一颗标准的中年的恒星,但是资源匮乏,历史上没有人成仙。姜凡称呼他为兔子。
“可真是一群怪人。”他想。
任何一个明眼人都会知道在座的除了神秘少年郎和姜凡以外的八人都不是普通人。
或许在那个九天世界里,姜凡的身份更为固化:凡人。他依稀理解了一种奇特的跨越生命境界的一次生命飞跃:仙凡之隔。以及那哪怕对于仙人来说都近乎神话的生命极限:帝境。自称大帝的人在兔子来的时候仍然是伤痕累累,可是即使如此,第五位到此的炽焰仍然连他一只手指头都打不过,而炽焰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羽化成仙。
这个世界再次推演时间的第二天,就已经热闹起来了:沉默少言的大帝,满头疑问的兔子,藏在宽大兜帽里的自称银河的女人的神秘,脾气暴躁且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的炽焰,以及第五位到来的穿着重机甲,无法感知具体修为的九天卫。而在第三天又一位似仙非仙的人从记忆之路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周身环绕的小球表现出的强大引力似乎连空间本身都被极度扭曲,这位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仙人立刻就跟炽焰在这虚无之地打了起来,直到一位叫做太灵卫的绝色美人从记忆之路中走出来并且险些被两人的攻击伤到,而神秘少年郎这才出面调停。
而在姜凡之前出现的那位是一个神秘莫测,也是在座的所有人中最不像人,即使勉强算作人,也是变种的,弗兰肯斯坦式的改造人。这些细节让姜凡很是在意:神秘少年郎的奇特语言似乎总是强调他们九个人,姜凡知道这不是一种代称,而是非常具体的形容,九人,九个都是人。姜凡称这位为弗兰肯斯坦,他的原名似乎是一堆代码,数字和只能音译甚至某些无法音译的文字组合而成的比俄国人还要长三倍的特殊词汇。
他说话的声波似乎有部分是超声波,每次都让他内脏隐隐作痛,而且脸庞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孩子,身体却像个魔鬼:有四只手和两个脑袋还要一些节肢动物的外骨骼以及鳞甲。他仿佛是无数种基因的混合,但是人的面貌却没有被抹除:这就是修炼体系的垄断,只有人的基因才可以修炼。
这是九天里普遍的真理。“这个宇宙多么照顾人类,”九天世界里诸多星球的原始诗人都会用大同小异的言语来说,“人类是天地的宠儿。”
“开始吧诸位,”他的话似乎比翻译出来的还要简短,“请记住,人类曾经没有魔法。”
这句话只在姜凡心中被默默记住,因为对于其他人来说,没有魔法的人就是凡人,就是那些被奴役的普通人。人类的修炼是刻在基因里的,是衍化而来的,如今基因形态已经固定,任何化学手段都无法改变那简单的DNA结构,基因突变的概率被降低了近十亿倍。子代和父母之间的基因型的相似性大大提高了,魔法因而似乎也就可以传承下来了。
九天的图像这时候才倒映在所有人眼前,虽然姜凡学的是哲学,但是姜凡对那副全图不可能不熟悉,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小有名望的天文学家。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未来人类社会发生的事情。这是个奇妙而神秘的空间,在这里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会碰面,但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是作为一种感觉催促姜凡继续理解和面对所有好奇的目光保持沉默。
神秘少年郎说的思想体系是一种陌生的但却更科学的解释,按照他的说法这里的入口也就是所有人口中的众妙之门是位于九天中心不可见天域的某个黑洞的奇异点:这里时空效应非常明显,而且时空本身也几乎被打乱了。他们的出入不是通过自然法则的某种能量信息的交换,而是通过魔法通道。神秘少年郎是出于某种神秘莫测的目的不得不藏在此处以躲避时间无情的魔法。他不能死去是因为某些历史赋予他的使命。
此时的神秘少年郎已经没有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在九人之中他才能找到自己身而为人的某种存在感。
“你是在躲避某个人。”大帝率先开口。
“不错,”神秘少年郎回答,“我就是在躲避某个人。”
“我知道了,”大帝点头,“如果连这个地方都是不安全的,那么那个人凌驾于所有大帝之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炽焰终于确定了大帝已经成就帝境。
在她的世界里一方天域里只有寥寥两三个帝境在四处游荡,或者坐镇那悬浮虚空的流浪大陆。据说大帝的广陆是一种可以在星际间游荡的巨型生态环境和魔法堡垒,具有人类文明最高的战斗力。而在更多的世界里大帝仿佛只是遥远的名词而没有任何意义。
一向神秘莫测的银河也将目光抛向了大帝。
每个人都在对所有的话语进行一番斟酌。在记忆之路里他们所遭受的一切价值都解体了,一切事情也就看开了,因此他们急于在谈话中重新建立起新的价值并且恢复那个在记忆之路中变得沧桑,衰老而心无波澜的新的自己。那些过去未来的记忆仿佛就像是在彼岸和此案间不但往返,直到所有人想起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潜藏的巨大力量。魔法。一切的话题都在于揭露这个诸天的秘密:魔法。
九天卫知道魔法似乎原本并不存在,而太灵卫集魔法的一切大成而出生,因此她对魔法起源问题的兴趣超过任何人。炽焰仅仅想知道长生不死的秘密,兔子对魔法所知不多,但魔法是他们那小小世界里最让人羡慕的稀罕物,陈星的世界里没有大帝,因此他更为好奇的是如何成就大帝,银河仿佛天地间的精灵,她对魔法似乎也是漠不关心。弗兰肯斯坦好奇的是魔法究竟以何种手段去将基因锁死然后让人类得以如同蝗虫般殖民整个九天世界。
仙凡之隔是他们每一代人的心痛和所寻的最高标准,而仙人则是追求永生的帝境:传说大帝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做到保存自己的精神,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只要大帝体内的本源不遭到毁灭,那么大帝就像古老原初世界里的神话凤凰一样可以以熄灭一颗恒星为代价复活。
人在星河间迷失过,也顽强斗争过,也曾为了天大之敌而团结过,漫长的生命赋予人全新的思考,可是人类千百万年都不变的东西,除了那在魔法系统里永恒不变的基因序列外,就是人永无止境的贪婪:对永生的毫不掩饰的渴求。这些人会因为站在生命境界的高处而对人间的一切漠视不管,而最终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有自己有联系的人都葬身时间,无情地被天地间的法则给冲毁,那是原先每个人都以为不会失去且抱有天真幻想的感情,终究抵不过流水的时间的催促。
他们被生命逼迫着不断进步,而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剩下的只有冲天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