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泽的清晨格外的曼妙唯美,一抹朝霞炫目唯美,为大地覆上了一层红色的温暖披风。
澄澈的水面在晨曦的微光下显得金光熠熠,远处水天相交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魏国特使庞涓,此刻正注视着眼前彼此相连的广阔营区,一种豪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韩王和燕王出访魏国的消息是在十天前传至大魏朝堂的。
按照常理来说,韩、魏、赵同出一源,应该是这三者关系密切才是,但是奈何赵国一直以来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不愿与另外两国有过多交往,故而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燕国与另外两国的关系。
而燕国现今虽然贫弱,可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燕昭公,却无时无刻不想雄起和称霸,为着这个近乎虚妄的目标,虽有几次小胜,但长期用兵却让府库耗空,国力日渐衰微,为中原他国所心生鄙夷。
作为燕国近邻的大魏,此次为了更好的彰显其霸主风采,也为震慑这两个弱小的邻邦,特意安排魏国有名的将领庞涓,作为此次迎接两国君主驾临的特使。
突然身旁一骑探马来报:“禀大将军,韩王带领一千卫队并随从大臣,此刻已进入行辕区大道。”
庞涓闻言,从容道:“韩王车驾进入行辕外一箭之地时,鼓号齐鸣,出迎!”
在庞涓的特使仪仗缓缓驶出行辕外甬道进行探查之时,远远可见大道上有一面绿色大旗迎风招展,徐徐而来。
在两驾车马距一箭之地时,庞涓在拱手而拜道:“魏国特使庞涓,恭迎韩王车驾——”
此刻,对面的王车上,正肃然端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国君。
他就是韩国的第六代君主韩昭侯,是战国时期有名的节俭模范,惕厉自省,处处简朴从事,全然不怕列国哂笑。
此刻他乘坐的王车,更是一辆用铁皮包裹着的木车,车轮吱呀乱响。
车厢的伞盖也用纯木制作,稍有颠簸便左摇右晃,活像一只可爱的不倒翁。
驾车的也只有两匹灰色斑马,瘦弱异常,显然不是什么名马良驹。
韩王本人则更是身穿一领极为普通的绿色布袍,头上佩戴一顶高高的竹冠,长须随风乱舞,满脸神色散淡,又似凝重愁苦。
庞涓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心中满是嫌弃和鄙夷。
他可以从内心深处讥笑韩王的寒酸,甚至认为这是娇娆造作,但他绝不能轻视和魏国同出一源的韩国,绝不能嘲笑这拥有天下最大铁山和最好铁坊的“劲韩”!
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所想,庞涓轻咳一声,轺车缓缓地迎了上去。
韩王早已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庞涓声音,只是没有即刻做出回应。
他仔细打量着这位上将军,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别扭,打了几场胜仗便如此的不可一世?
在看他的戎装,浑身珠光宝气,极尽奢华,更是让韩王瞬间对他心生厌恶。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二人都是缄默不语,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内心所想。
两车相近时,韩昭侯也拱拱手淡漠道:“上将军此次肩负特使重任,可喜可贺啊!”
“公叔老丞相疾患缠身,魏王特命庞涓代行特使之职,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君侯多多见谅啊!”
“敢问上将军,本王是第几家到达?”韩昭侯故意岔开话题,淡然微笑着问道。
庞涓拱手笑答曰:“君侯先声夺人,是第一家,里面请!”
韩昭侯又是微微一皱眉头,语气和缓的揶揄道:“韩魏近邻,自然早到。将军请!”
“韩侯先请。”庞涓一挥手,身后一名导引骑将打马而出,高举一面绣有“韩”字的绿色大旗到韩昭侯车前高声报道:“末将导引君侯车驾——”
韩昭侯此刻故作矜持的闭目养神,既不看落后自己半车的庞涓,也不看两侧执斧钺而立的铁甲骑士。
落于身后的庞涓却是始终微笑地看着韩昭侯,于路静默,绝不主动找话,心中暗笑着这位君侯的迂腐——明明是心虚偏又自做轻蔑之状,可悲可叹啊!
穿过甲士甬道,进入行辕大门后走马急行几里,就来到了烟波浩淼的逢泽北岸。
一大片绿色军帐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环形军帐内又是兵车围成的一个环形,辕门口一杆上书“韩”字的大纛旗迎风烈烈舒卷。
庞涓故作谦逊的拱手道:“君侯请看,这便是贵国行辕。行辕外军帐足可驻扎君侯带来的一千军士。”
“唯此尚好,本侯于路奔波劳碌,稍感困倦,欲歇息片刻。上将军请便吧!”
庞涓本以为韩昭侯至少要邀他进帐寒暄一二,他也很想借此机会和各国君主先行磋商一番,探探底细,好给魏王打个头阵。
没成想韩昭侯竟丝毫不给面子,断然拒绝了他。
刹那之间,庞涓预感到这位寒酸君主颇难对付,正为不知如何应对而苦恼之时,一骑探马飞报:燕公驾到。
逢泽大道上重新卷起滚滚烟尘来,隐约可见红蓝两色的大旗迎风翻转,极速向行辕的方向驶来。
庞涓暗暗思忖,燕国究竟是老牌诸侯国,国弱而势不弱,看这车速,显然是燕文公率领着燕山精锐亲赴会盟。
战国七大国中,只有燕秦两国是正式册封立国而一脉相延的诸侯国。
正因为如此,燕国也是七大国中最为孤傲的一家,而眼下这位燕公又是燕国历代国君中最为桀骜不驯的一个。
对这种老牌诸侯国,庞涓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倒是觉得十分可笑。
一方诸侯六百余年,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竟然还趾高气扬、心安理得地苟活于天地之间,当真无可救药也!
你看这位燕公,铜车驷马,金顶车盖,头戴一顶黑玉天平冠,手执一柄金鞘宝剑,长须飘拂宛若天神般的站在车里,哪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情?
鼓声大作长号齐鸣时,庞涓已经从遐想中恢复常态,不卑不亢地在轺车上遥遥拱手自报名号,原地迎候这唯一具有西周王族血统的老牌“贵族君主”。
燕文公早已看见行辕区外的甲士仪仗和庞涓的车骑,对如此隆重的迎候颇为满意。
“魏国上将军、六国会盟特使庞涓,恭迎燕公车驾。”庞涓毕恭毕敬的说道。
燕文公矜持地拖长声调:“上将军,魏王安在呀?”
“回燕公,盟主魏王明日驾到,今日由我代我王暂行迎候大礼。”
“盟主?尚未会盟公选,何来盟主?”燕文公冷冷笑着说道。
“回燕公,本次会盟兹事体大,各国均已先行以国书照会知悉,拥戴我王为盟主。燕公何其健忘也?”该挑明处庞涓绝不虚与周旋。
“既为会盟大典,何以如此不通礼法?燕国不是韩赵,本公解盟。”手中长剑一挥,任性使气的说道“掉头回燕!”
庞涓并没有显露出情急之色,而是拱手高声道:“燕公六百年贵胄之身,竟以些须礼法琐事置大计于不顾,气量何其狭小?魏王迟到,非不敬重燕公,乃是在为燕国精心谋划一份重礼也。”
“上将军所言何意?”燕文公弯回轺车,口气转为温和。
庞涓微微一笑:“中山国,可是燕国垂涎久矣之肉否?”
“中山侯到魏国了?”庞涓点点头:“此刻,魏王只怕正在为中山侯洗尘接风呢!”燕文公默然有顷,爽朗大笑道:“好!本公且看魏王才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