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台湾还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网络购物也不是遍地开花,所以当李雪华发现老公去台湾带回来的牛轧糖还有半个月就过保质期的时候,她勃然大怒。那么大几袋美味的糖果在半个月内单靠他们一家子是无论如何也消灭不掉的,把即将过保质期的东西送人也不合适。于是她想了想,便给儿子方鸣杰打了电话,问了宿舍号就赶了过去。
在学校门口,车子被拦了下来,没有出入证,李雪华只能提着几大袋糖果还有给方鸣杰买的衣服下车步行。看着规划的乱七八糟的大学校园,想要轻松找到儿子宿舍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鸣杰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她决定抓一个孩子问问,顺手捞了两个女生,都是娇滴滴的说,阿姨,我也不知道哦。天气很热,没有人愿意为不相干的人在火炉下耽搁时间。她心中的小火苗正在冉冉升起,一边死命的咒骂着宝贝儿子。然后夏星一就出现在她的眼前。深蓝T,白色网球裙,娃娃头,满脸青春洋溢。她忍不住又伸出了手。
夏星一看到自己被人抓住胳膊,一脸惊诧,抬起头来,看到学生家长模样的中年妇女,便露出笑容,礼貌的问,“阿姨,有事吗?”
李雪华笑道:“同学,你知道12号宿舍楼怎么走吗?”
星一看着夏日午后毒辣的阳光,把手中的遮阳伞向她偏了偏,然后说:“阿姨,您稍等下,我给同学打个电话问问。”如果没记错,林子的男朋友就是12号宿舍的。
这座历史悠久的大学依山而建,山下就是热闹的市中心,寸土寸金。随着连年扩招,原本风景如画的校园早已负荷不了日益增多的学生,只得把所有能利用的土地都见缝插针盖上了宿舍楼,根本谈不上规划了。新校区建设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那是一个距离市区1个小时高速车程的乡下,他们这一届也不知道是否赶得上新校区完工。
她给林子打电话,还被林子一阵取笑,问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哥了,要去对帅哥进行围追堵截。
星一问好路,帮李雪华提了几袋糖果,一起向12号楼走去。雪华叨叨不停的介绍自己的儿子,几分钟的时间,星一就知道了她的儿子叫方鸣杰,比自己大一岁,同届,法学院。
“你呢,你叫什么啊同学?”
“星一。”她明显看到那妇人盯着自己愣怔片刻,忙接着说:“星一,夏星一。”
妇人似乎没了开始的好兴致,默默的不再开口。
星一想,她可能是累了吧。提着重物在校园里爬坡,和登山无异。
途中接到方鸣杰的回电,雪华把手机递给她,星一把她们的位置告诉了他。
手机里一个很好听的男孩的声音说,收到,马上就到。
星一把雪华带到便利店门口的遮阳伞下说,“阿姨,方鸣杰马上就过来了,您在这里等会儿,我先走了。”
雪华从自己的心事中回过神来,赶忙拉着她的手说:“别急,别急,你们正好认识一下。”
一个满身是汗的男孩向她们飞奔过来,雪华复又开心的笑,说:“喏,来了。”
耀眼的阳光晒得星一无法睁开眼睛,她眯着眼睛抬头看着这个帅气的男孩,好像有点眼熟。
那男孩给了雪华一个大大的拥抱。雪华宠溺的说:“死孩子,一个月都不回家看我!”星一默默待在旁边,难掩眼中的羡慕。
“同学,你好,谢谢啊!”然后拉着她的手毫不客气的摇了两下。临走的时候,雪华分了一袋糖果给星一。星一推脱不掉,于是带回了宿舍。
那是糖村的牛轧糖,浓香的牛奶,酥脆的花生,入口清香,却由于不添加香料,香味会渐渐消失。
“小小的糖果封存着极致的美味和关于阳光的记忆。”她看着包装纸上的文字,默默泪流满面。
回忆里的那天阳光很好,带着春天特有的温暖,星一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从高中沉重的学业中解放出来。她懒洋洋的眯着眼睛靠在秀波桥上喃喃自语。几乎没人知道这座秀丽的小桥是她父亲提的字。父亲是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写一手漂亮的颜体。都说字如其人,字如心画,父亲的字雄厚宽博,苍劲有力。
她还记得,四五岁的自己被父亲牵着手送去保姆家。父亲一边牵着她走,一边教她背诗。那时候年纪小,因为不懂诗词的含义虽然能记得很快,却也很快就忘记。但为了讨父亲欢心,她还是会很努力去背,等到周末回家的时候可以给父亲背诗。她在书桌前背诗,父亲则用毛笔把她背的内容写下来。那是他们父女难得的亲近。而更多的周末,她等不到父亲的到来。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不自觉把诗念了出来,幼年背的诗她并不记得几句,这两句印象特别深刻。因为父亲念到这两句的时候,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说,希望她长大可以做这样的人。于是,她记下了。她几乎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因为父亲的话真的很少。
太阳似乎被遮住了,星一睁开眼,一个很高的男孩站在她的面前,眼带戏谑的看着自己。看她睁眼,男孩促狭的说:“大白天还说梦话啊?”她好脾气的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不说话就要离开。那男孩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她,口气不容置疑的说:“陪我。”
星一的秀眉微蹙,心里嘟囔,这家伙脾气还真不小,我又不认识你。她的倔脾气被挑了上来,这是她记忆中难得的失控。她甩开了他的手,翻了他一个白眼,就要走。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孩也被惹火了,再次狠狠的抓起她的胳膊,把她按在桥边的凳子上说:“你哪儿都别想去。”星一试图挣扎了好几次,可胳膊被禁锢的实在厉害,她终是没有他的力气大。
她放弃挣扎,无奈的看着这个野蛮无理的男孩,问:“有事吗?我很饿,可以放开我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害怕他。她打心底知道,这个男孩并不会伤害自己。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
少年一只手不忘抓着她,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口袋里窸窸窣窣摸了半天,然后掰开星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拳头,放了一颗糖在上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糖村的糖果,裹着漂亮的糖纸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你认识我吗?”他问。
她摇摇头。
“我是顾辰生。你呢?”
她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她听过这个名字,同校,比她高两届。他的父亲是这个城市的一位高官,偶尔会出现在本地新闻上,必是头条。她本身并不是会对这些八卦感兴趣的人,只是每个班级都不会缺少小喇叭广播站。尤其是如他这样的家世相貌,真是想低调都难。而她也只是记住了他的名字,和人还是第一次对上号。
“我知道你,我是夏星一。”她诚实的回答。
“那你也是一中的吧?你怎么跑出来的?”他会好奇也是正常,这所封闭式的重点中学管理非常严格,想要躲过门卫翘课,除了翻墙应该没有别的办法。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有他拥有随意出入校园的特权。
“我,我翻墙啊。”星一懒得解释,随口说到。
他可能是第一次听说女孩子翻墙逃课,乐不可支,抓着她的手就往地上扔着的那台脚踏车走去。“走,我带你去吃饭。”他走得很快,很急,忽然转身,星一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怀里,很好闻很温暖的味道。难得的温暖,她竟然有那么一丝留恋,不愿离开。
顾辰生盯着她说,“你不会爱上我了吧?”她摸着被撞的鼻子跳开,喃喃说道:“是被撞晕了,鼻梁都快被撞断了。”
他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认真的望着她说,“等下你坐在后座不会逃跑吧?”
她盯着他的眼睛,使劲摇摇头,“不会的。”
他不在意的伸出长腿坐在脚踏车上,不认为有女孩子知道他的身份还真的会弃他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