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呼喊了多久,林子里终于有人走出来了。
绥远背着绥小依,顿时大喜过望,但他的表情忽然又呆滞下来。
再看到廖海的时候,这个男人身上的象征着守夜者军团的黑衣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完全不似他所认识的那个平易近人的叔叔。
只见他握着长刀,神色肃穆,充满杀气地低吼了一句,“站在那里!别过来!”
“廖叔,你怎么了?”绥远被吓得大声哭了出来,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小依她发烧了!快来带她回家找阿爸啊!”
廖海一愣,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但仍是无比肃穆地问,“绥远?你没有事吗?”
“我没事,是小依,她发高烧了!”绥远大声说。
“放她下来吧。”廖海脸上闪过悲痛之色,声音今夜听起来特别低沉,“她已经不是你的妹妹了。”
“廖叔你在说什么呀?是天太黑了你没认出来吗?这是小依啊,我的妹妹绥小依啊!”绥远正打算听廖海的话把小依先放下来,但一听廖海的后一句话,他顿时懵了。
背着发烫的绥小依,绥远转过头,压低声音和小依说:“小依,小依,先醒醒,抬起头来让廖叔看一眼,可能是天太黑了,他没认出来我们。”
绥小依没有说话,她像是一具发烫而没有生气的尸体一样躺在他的背上。
“把她放下来吧。”
廖海摇了摇头,语气不无悲痛地,强行保持耐心地说:“她曾经是绥小依。但现在病毒已经感染了她的身体,心跳会加速,体温会逐渐提高到彻底杀死脑细胞的程度。”
“到时候病毒就会彻底占据她的大脑神经中枢,停止她的心跳,吃掉她的大脑,借助那死去的脑细胞的营养进行短时间内的飞速增殖。”
廖海顿了顿,继续说:“然后病毒会和自身的分泌物一起构建出新的神经纤维。这种纤维会在充分占据她脑壳里面的所有空间之后,向身体蔓延,占据身体的控制权。”
“到时候,小依就会变成一具只知道杀戮和传播病毒的‘鬼’。”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廖海突然放声大吼,狮子般咆哮。
仿佛晴天霹雳!
绥远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叔叔现在在说些什么胡话,听不懂。什么鬼,什么只知道杀戮?
这是小依啊。
小依是他的妹妹啊!
是这个世界上不多还爱着他的人了。
你怎么能把爱你的人,弃之不理呢?
“在你被她感染之前,快把她放下来!”廖海对着绥远咆哮。
“哥哥......”在他背后的绥小依低低地说。
“怎么了小依?是不是好多了?”绥远大喜过望,他慌忙对着廖海大声说,“廖叔,小依她说话了!她能说话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烫了!她没事的,带我们回家吧!阿爸会治好她的!”
看着不远处那个仍然无动于衷的男人,绥远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暴怒咆哮,两行眼泪却再次划过脸庞:“喂喂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廖海的眼神里除了肃穆,便是同情、哀悼。仿佛在看死人。
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北境领主的亲子嗣......但即使他在场,他也会默许我这么做的。”
廖海默默举起血迹斑斑的长刀,“有时候这个鬼是我们的父母,有时候这个鬼是我们的子女,有时候这个鬼就是我们自己!而人类的使命,就是斩鬼!只有把鬼斩断,人类才能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绥小依趴在他的肩头,最后带着哭音,以极低的声音,对绥远喃喃说:
“我还不想死.......”
绥远身体一震,绝望迅速涌上他的双眼,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直在他的背上,嘭嘭嘭用力跳动着的心脏,突然停了。夜风袭来,她的体温停止了升高,反而在迅速冷却着。
绥小依小脸安详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有点苍白,但还是像睡过去了。
末日,末日,到底什么是末日呢?
是身边的人,总是会一个个猝不及防地死去吗?
还是这个世界终于迫不及待地张开它充满恶意和獠牙的大嘴,想要把人类一口气吞下呢?
绥远仿佛能感觉到那巨大的恶意,就像无边的黑潮正滚动着巨大的波峰,就像无数的黑色骑兵挥舞着黑色的旗帜,朝着他一波波冲来,在他的身上、心上撞碎,化成无数白色浪花和浑浊的泡沫。
他摇摇欲坠。但他仍站在原地不动。
“绥远!绥远!”
廖海目眦欲裂,本就有伤在身的他,想到这件事情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后果,根本不是被撤职这么简单的,此刻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血气,大吼,“把她放下来!如果病毒扩散了,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后果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避免感染的,但如果她咬了你,以你的年纪是不能避免感染的!到时候你也会陪她一起死!”
“到底是你妹妹重要,还是这个来之不易的世界重要?!这世上还有很多你在乎的人吧?你阿爸,哥哥,朋友,所有人都会给她陪葬的!”
“要杀了她!在她变成鬼之前!”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要做一个,好人!”那个人伸出手,重重地敲了敲他的胸口。
“好!”那个少年如此决然地点头,不留有一点余地。
“嘿嘿,哥哥!”小女孩明媚得像是阳光一样的笑容。
仿佛在她的笑容里,什么烦恼就都不在了。
“就现在!!杀了她!!”廖海目眦欲裂,用尽全力对着绥远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