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快恢复了常态,但是这绝非好兆头。
自从登上琥珀号,身体不断有状况出现。开始只是经常性头晕、嗜睡,现在又感到胸闷气短,心痛的频率似乎增加了,说明健康状况依然堪忧。
钟俊堃难以理解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之差,而他大学毕业离开学校不过数月时间,在学校里他一直是篮球场上不可替代的中锋,其他一些运动,包括蹦极、障碍自行车等等极限运动也经常参加,从未发现健康方面有任何问题。而自从登上琥珀号之后,更确切一点,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弱不禁风起来,对此他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
他不过才尝到了做男子汉的滋味,一切都仅仅是开了一个头,为什么会在健康上走下坡路呢?是自己的幸福太多了,还是自己的命运太不济了呢?或者是轮回么?但是轮回什么呢?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并未做错过什么,就拿与周靓茗的分手来说,虽然他一时情绪失控对周靓茗嚷嚷了几句出格的话,可那是因为当时自己在气头儿上,他完全是没有恶意的呀。况且周靓茗骗了他一年的时间,这笔帐该怎么算法?如果要有人来为此受到惩罚,那么她为什么不受到惩罚?而他与辛之嫣之间也没有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纯粹的“哥们儿”关系,不存在任何欺骗或者利用的成分。他们过去曾经怎样相处,如今依然怎样相处,平淡如水,纯粹如水。就是这样。
不去想还好些,越想头越大,心里就越憋得难受。
中间安代返回201一次,给他测量了体温,注射了一针镇定,之后清爽多了。安代身上除了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新鲜味道,不知是香水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依赖安代了。安代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把他感到心脏不适的情况反馈给父亲,他思索了片刻,认为还是不要告诉的好,免得又要引起他的过分警觉,升级对他的所谓监护。许文斌也不要来,蒋七妮也不要来,如果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他现在只能接受安代了。而且说不定这些不适症状是暂时的,最好是一种错觉,希望不久会消失。
安代显得通情达理多了,顺从了他的要求,替他“保密”。
作为交换,他也答应安代好好卧床休息。
“这是一种游戏规则。”安代威胁说,“如果你表现得不好,就……”
钟俊堃说:“就……就什么呀?”
安代说:“不跟你**了。”
“爱情游戏规则么?”钟俊堃笑笑说,“你的意思到时候我可以找其他女孩子了?”
安代不让寸步:“只要你敢,我马上向董事长报告你的病情,让你憋死在房间里面才好。”
此招果然奏效。钟俊堃知趣地说:“好好好,算你狠,本人听你的就是。”
安代说:“嗯,这还差不多。”
一种不祥的预感若隐若现。安代走后,钟俊堃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回响着与安代的对话。安代使用了某些字眼,让他感到浑身冰冷。她说让自己憋死在房间里,这样的语气中仿佛蕴含着什么别的讯息,一时难以想通。
他觉得安代不应该这么说话。
过了约莫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突然响起开门声。是谁呢,欠身起来看看,却又没什么人。是幻觉不是?因为是白天,即使关了门房间里还是很透亮,所以他没有太在意,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幻听。可是定睛一看,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走进来的是钟夫人——他久违的母亲!
“妈妈!”他喊起来。
钟夫人“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紧张。
钟夫人身著白素衣裳,跟第3日告别仪式上所看到的一样。几天不见,她的脸色更显苍白、憔悴,嘴唇则是青紫色的,身体也瘦削下去,两肩变成了窄窄的一溜。眼光冰冷,但是很犀利,很有精神。可怜的妈妈呀!钟俊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穿鞋子,扑过来抱住钟夫人的腿,泪水滂沱而下。
“妈妈,我的好妈妈,你终于肯回来了,你走后我好孤单、好痛苦,好难过!”
钟夫人疼爱地抚摩他的头发和脸,拉他起来,娘俩一起在床边坐了。
钟夫人说:“好孩子,我们家的小男子汉,我们不哭,好么?”
钟俊堃还是止不住哭泣,但是脸上已浮现出阳光般的笑容。
钟夫人捧住他的下巴颏,久久端详着,也情不自禁喜极而泣了。
钟俊堃说:“妈妈,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露面啊?”
“孩子,妈妈不是早对你说过了么,妈妈不会走远的,妈妈舍不得。”钟夫人说。“你问妈妈都去了哪里,这个妈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你就不要问了,你要问起来,妈妈会很着急的,妈妈在悄悄做一些事情,以后妈妈会从头到尾告诉你的。”
钟俊堃似懂非懂。半晌之后说道:“可是妈妈,这些事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做,我不明白。”
钟夫人说:“你要听话,孩子,不要问为什么,不要问。做这些事妈妈是心甘情愿的。你只要记得妈妈在为你和爸爸,为琥珀集团做事就够了。”
“嗯,我知道了。”钟俊堃说,“妈妈,你身上的枪伤现在怎样了,要不要继续去医务科治疗了,你去了,安代会好好照顾你的。”
钟夫人说:“傻孩子,医务科治好了几个人?你就不怕妈妈真的去了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么?”
钟俊堃说:“不会的,妈妈只需把伤养好,身体好好恢复一下,我以后就可以天天都能看见妈妈了。”
“都长成男子汉了还天天想着见妈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子汉呀?”钟夫人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不要太担心,妈妈会注意照顾自己的,妈妈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没有做完,所以不能保证天天过来,见不到妈妈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着急。”
这时,安代又回来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跟什么人说话?”
钟俊堃很奇怪她怎么对妈妈在自己身边视而不见,他回答说:“啊,你看不见么?我在跟妈妈说话呀!”
钟夫人似乎很不喜欢安代此时的出现,她轻轻拉了一下钟俊堃的胳膊说:“孩子,我们不要理她。”
钟俊堃的话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安代像被捉弄了一般说:“钟俊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钟俊堃莫明其妙地看着她:“安代,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赶快向我妈妈问好?你不是对别人说过要有礼貌的么?”
“够了!”安代大声说,“别拿死人来唬我!你以为自己这套把戏能骗得了我么?我还有别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赶快坦白是怎么回事,是哪个贱女人来了,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安代,你太令我失望了!”钟俊堃容不得任何人对母亲不敬,哪怕是他深爱的女人,“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子说我的妈妈!”
钟夫人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星儿来,千仇万恨,真巴不得立刻扑上去剥了这个女人的皮,但是……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拉着儿子的手说:“孩子,不要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让她从这儿离开好了。”
安代在看着钟俊堃,目不转睛。钟俊堃也在看着她:“喂,你没有听到我妈妈刚才的话么,请你出去,away right now!”
“演戏!”安代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钟夫人拍拍钟俊堃的肩,说:“好了,孩子,我们娘俩谈点正经事吧。”
钟俊堃说:“好的,妈妈,我听你说。”
钟夫人说:“好孩子,周靓茗、辛之嫣、雷荭她们三个近期都有生命危险,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们。”
“妈妈,你说她们有生命危险?”钟俊堃迷惑了,“那是什么?”
钟夫人心情沉重地吐出两个字:“死亡。”
“死亡?”钟俊堃大吃一惊,“妈妈的意思是说她们有死亡的危险?”
钟夫人说:“没错。是这样的。”
钟俊堃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对母亲的说法,由于过于出乎意外,他感到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阴谋。当然是阴谋——你还太小,太单纯,你不懂这些的。”钟夫人心情沉重地说,“唉,只怕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而且有层层羁绊,她们必将难脱一个个被算计的命运,至于你,显然你自己也处在危险之中……”
“我?妈妈你是说我也要死么?”钟俊堃说:“那该怎么办?”
钟夫人说:“你首先要离开安代。千万不能再跟她搅在一起了。”
“啊?”钟俊堃说,“妈妈,你不在的时候,是安代护士一直在照顾我啊,为什么不能跟她在一起呢?”
“她照顾你?我的傻儿子啊。”钟夫人冷笑道,“听妈妈的话,她可不是一般的护士,她会害死你的。”
妈妈的冷笑使他感到陌生、恐惧。这是一种浸满苦楚的笑,一种看破红尘的笑。他怔怔地看着母亲,仿佛母亲把他带至一扇密闭的门前,母亲帮他撬开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可以亲眼目睹一个危机四伏、充满杀机的世界。
钟俊堃边听母亲说话边想像即将成为现实的变故,感到不寒而栗。
钟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更使钟俊堃感到手足无措了。
她说:“还有,你要赶快告诉你爸爸,琥珀号已经成为一条凶船,他跟周可庆、辛占祥、雷镇海他们也一样有生命危险。”
“妈妈,”钟俊堃哀求道,“妈妈,这么大的事,我们一起去爸爸办公室说好不好?”
钟夫人说:“孩子,目前妈妈暂时还不能见你爸爸——一是你爸爸可能接受不了妈妈的到来,二是你爸爸周围并不安全,妈妈只能在这儿等你,快去,你现在就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钟俊堃一个人到了父亲办公室,发现安代也在那里。许文斌的房间在隔壁,他没有在场。看得出,父亲和安代刚刚结束了一场对话,正一起等候他过来。安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看爸爸,而爸爸的眼光也很奇怪,里面有焦灼、心疼和无奈,仿佛不认识自己似的。
感觉是有些异样。他俯首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一双脚过来了。刚才跟母亲在一起的过程中,他一直没有机会穿鞋子。
“刚才谁去了你的房间?”钟耀先首先开了口。
他说:“爸爸,妈妈回来看我了。”
钟耀先说:“哦,你妈妈都对你说什么了?”
他犹豫了片刻,想起一些内容与安代有关,不知当着安代的面把妈妈的话告诉父亲是否合适。
可能猜出了他的心思,钟耀先对他说:“没有关系的,安代不是一直在照顾你么?她也可以听听,你说吧。”
他把妈妈刚才所说的话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钟耀先听了,转过身问安代说:“现在还在给俊堃打镇定么?”
安代说:“是的,董事长。”
钟耀先说:“每天一针还是两针?”
安代说:“报告董事长,每天一针。”
钟耀先说:“看来不够剂量,从今天开始改成每天打三针吧,如果情况严重,你可以随机决定是否继续增大剂量。”
安代说:“您放心好了,董事长。”
他几乎是被钟耀先和安代押回了房间。在钟耀先的监督下,他顺从地躺上床,让安代测量体温、消毒、注射。安代娴熟地做着这一切,躲在门后的钟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安代的针仿佛刺入了自己的身体,钟夫人看到自己的出现反而伤害了钟俊堃,而她对此无能为力,悲愤难平,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