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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祈宫

按盛徵的吩咐,魏述一路将常熙和露琬送到了乐坊,教司见了,赶忙将她二人迎了进去,又陪着笑与魏述寒暄了几句,可魏述不吃这一套,始终冷着一张脸,应付几句后便走了。

常熙一进乐坊便看见了大堂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在神祈宫中的一个侍卫,路箫安。近身侍卫路箫安与贴身侍女菱洲,是自小照顾常熙与常熙一起长大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此番路箫安乔装前来,料想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她在原地愣神的功夫教司已经回来了,亲密地拉了她的手道:“昭月啊,你哥哥来了,说是在家乡给你找了门好亲事,要给你赎了身,回去成亲。”

路箫安闻言走了过来,正对上常熙微微惊讶的神情。刚以江昭月的身份生活了不足三月,这么快又要换身份了?

“妹妹,跟哥哥回家吧,爹娘给你定下了阮家三子的亲事,你们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想来再合适不过了。”路箫安摆出一脸和煦的笑容,为显得更自然一些还伸手揽住了常熙的肩膀。

“青梅竹马好呀,要的就是知根知底。”教司紧紧握着她的手,“以后过上好日子了,再回乐坊看看。”

教司说着眼眶竟也有些泛红。教司爱财,平日里连她们的生活开支也一省再省,加上脾气暴躁,练不好曲子常常会受到她的责骂,因此乐坊中的人大多不太喜欢她。但常熙看得出来她其实心地善良,从泫乐城一路北上到雪域不容易,这一路上教司明里暗里对她们多有照拂,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看着教司的模样,常熙有些许动容,只是对于再回来看看这种诺言,她给不

了,也不想随意许诺,“教司,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拂,即使离开了,昭月也会感念于怀的。”

“小事小事,何足挂齿,行了,快收拾东西去吧。”教司终于松开了常熙的手,背过身去,轻叹一声,复又打起精神来招揽客人去了。

常熙回身看向路箫安,他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却有些僵硬别扭,他虽从小与常熙一同长大,但常熙是神主高高在上,他们也不像寻常主仆一般打闹在一处。他对她也仅是尽臣子之份尽心服侍,眼下为显的身份更加真实,他不得已揽上了她的肩,内心却是十分紧张的。

平日里路箫安行事沉稳谨慎,难得露出这般窘迫而羞怯的表情,常熙忽然起了些玩心,拿开他的手并顺势拍了拍道:“哥哥,稍等,我收拾好行装就来。”

路箫安的耳根变得通红,常熙忍不住笑了,松开他的手上了楼去。

看着常熙的背影,路箫安有些怔愣。所谓高处不胜寒,神主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逃不掉的责任与担当。成长于神祈宫的常熙次要比较能处事沉稳、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因而性格内敛,多了一份尊贵而不可触及的气场。往日在神祈宫路箫安很少看到常熙笑,更别提如此生动的模样了,常熙在民间历练,也从来都是一个人,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像个普通人般生活的样子。

不知为何,路箫安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若她一辈子都是江昭月,一辈子都能这么笑下去,多好。

甫一上楼,阿瑶便扑上来抱住了她,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遍:“昭月你可回来了,没受伤吧?他们对你动刑了吗?一听说他们把你带走了我就急的不行。”

“好了,好了。”常熙拉住了阿瑶的手,阻止她再对自己检查下去,“我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也对。”阿瑶笑了,静静地看着她,可这一静下来,眼眶却也渐渐地红了,“可是你又要走了啊,这一走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了。”

说毕,她一把抱住常熙,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让常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好抬手一下一下轻拍着阿瑶的背。

哭过后,阿瑶从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到常熙手中:“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我随身带着的手镯给你。”

“不用,你留着吧。”常熙不肯接。

“你一定要拿着,这是我对你的祝福,咱们相识相交一场,我姑且也算半个娘家人吧,给你添份嫁妆。”

“也好,那便谢谢你了。”常熙没再坚持,笑着收下了。

“阿瑶,快下来。”楼下又传来了教司的声音。

“诶。”阿瑶应着擦干眼角的泪,一边去拿琴一边也对常熙说:“你别走啊,等我回来,送一送你。”

“快去吧。”常熙替她理好衣衫,催促她下了楼去。阿瑶年纪小,性子也活泼,跑起来蹦蹦跳跳的,现下常熙看着这个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不自觉地微笑。

要带的东西不多,常熙只拿了几样首饰和那把琵琶,剩下的东西她留书一封都赠予了阿瑶。

她没有等阿瑶回来,绕到后门悄悄离开了。

她向来不惯面对离别,初到人间时也曾遇到过几个对她多有帮扶或是意趣相投的人,分别是她皆是满心的不舍与难过,偏偏连“再见”也不能说,因为她明白,其实他们再难相见,即便来日再见也只能是陌生人,往往每换一次身份她都要花好久来消化情绪。

再后来,他便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对人对事都不再经心,不再动真感情,也常常不告而别,少了离别时的依依不舍,也就少了些离愁别绪,如此一来,心里确实不那么难过了,她知道自己在变得冷漠变得漠然,可也别无他选,嬷嬷告诉她,这也是她历练中的一课。

马车疾驰出城一路向边境驶去,最终在四国交界处慢了下来,四轮却逐渐腾空,向着高空中的一座悬浮着的小岛前进,那岛上伫立着一座巍峨宏大的宫殿正是神祈宫。

这片大陆上现有四国——雪域、异族、泫乐城、沙行国。四国交界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座孤岛,岛上只有一座神祈宫,这里便是历代神主居住的地方。想要登上岛屿,除了神主可以凭借神力幻化羽翼外,其他的人只能靠这辆马车登岛。因而这里,是外人不得靠近,也不能靠近的神圣之地。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宫门口,常熙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走下马车。已在马车内更毕了衣,现下她褪去了在民间时朴素的着装,一席白色的广袖长裙,衬得她腰肢纤细,身形高挑,及地的裙摆上绣着一朵硕大的月鸢花,随着她的步调一寸一寸地拂过光滑的石质地面,高贵而典雅。

殿前立着的侍卫们见到她齐齐半跪,双手交叉呈翅膀状放于胸前,齐声道“恭迎神主殿下回宫。”

为首的一人迎上前来正是菱洲:“陛下一路劳累是否要稍事休息?”

“不必了。”脚下的步伐未见停歇,“嬷嬷在何处?”

“在闲月殿。”

“去闲月殿。”常熙吩咐着继续向前。方才跪拜的侍从们起了身,一部分继续立于殿前,一部分跟上了常熙随侍左右。

路箫安立在原地看着,看着这个又重新变得默然、威仪而高贵的神主陛下,方才那个活泼生动的姑娘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竟在一瞬间怀疑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又或者,哪个也不是。

常熙口中的嬷嬷是一位神女,来自于神界,她长久的居于神祈宫,辅佐、指导着一代代神主,她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位可沟通神界的人。她看上去是一位慈祥的老妪,身形微胖,两鬓斑白,面庞上的丝丝皱纹让她看上去更加和蔼,可实际上几百年来她也一直是这般样貌,未见得丝毫改变,神的寿命是无尽的,没人知道她已经活了多久。

常熙三岁就来到了神祈宫,是嬷嬷将她带大的,在常熙心中她既是师长亦是祖母,也只有在嬷嬷面前她才会偶尔露出些孩子气。

闲月殿内,嬷嬷正在煮茶,见到常熙便笑了:“回来了?快来坐,尝尝我新煮的茶。”

常熙依言坐了过去,身后的侍女轻轻关上了门,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她与嬷嬷两人。

“别了这许久,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现在当真是大姑娘的模样了。”嬷嬷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禁不住感叹。

去到异族后,常熙便没再回过神祈宫,上一次由林晏到江昭月的身份转换她是从异族直接去到了泫乐族,算起来这一别也有两年了。

“嬷嬷,出什么事了。”嬷嬷表现的一如往昔,但常熙心中却有些担忧。

“不急,喝口茶。”嬷嬷倒了一杯茶递给常熙,“我从前怎么教导你来着》身为神主,要沉稳,再大的事也要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是。”常熙无法,只得慢悠悠的品起了茶。

半晌,嬷嬷终于开口:“雪域的王后,你可知道?”

常熙垂首一想:“我记得她是泫乐族公主,虽是继后却颇为受宠。”

“不错。”

“莫非此事与她有关?”

嬷嬷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此事恐怕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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