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离付子铭家并不远，两人没人开车，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路的两侧种满了梧桐，它们茂密，翠绿，充满生机。魏之绯觉得这些树的年纪有可能比两人加起来都大。静安区在民国时期曾是法租界，现在依然保留了很多老建筑。房子的外表依然是近一个世纪前的样子，但里面已经是大变样了，近年来很多各种各样的时尚活动喜欢在这里举办。晚风吹动梧桐树叶的声音让人放松，魏之绯曾想过，如果自己有一个女儿，一定要为她取一个梧桐相关的名字。
六月的上海气温已经很高，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但这短短的室外步行已经让两人微微出汗。幸好今天不是周末，店里空位置很多，不需要排队，两人得以第一时间享受空调带来的清凉。
“你有什么忌口吗？”魏之绯用手机扫码点菜时问付子铭。
“香菜吧，蒜勉强能吃。”
“我先什么都点一点吧，蔬菜要来点什么？”
“茄子吧。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点完了菜，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付子铭刚才一路上都在玩手机，现在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再脑中紧急搜索话题，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开始抖腿。
“你喜欢吃烤鸡翅吗？”魏之绯突然问。
付子铭停止抖腿，抬起头正好看到墙上的烤鸡翅图片。“鸡中翅可以，但如果是整个的鸡翅，吃起来有点麻烦。”
“对。以前我和我前妻到朋友家的后花园BBQ，鸡翅怎么也烤不熟，有时候外面都焦了，里面还带着血色。烤鸡翅这样的活还是交给饭店厨师干吧。”
付子铭很想问对方为什么离婚，但还是没问出口。
“魏哥你是做什么的？我哥没和我说过。”
这个称呼让魏之绯很不适应。“我都说了叫我名字就行。我是做……金融投资吧，笼统点可以这样说。其实就是帮有钱人寻找尽可能赚钱的项目去投资，帮他们做好各种琐事，赚一点中间的钱。”店家已经把一大瓶可乐端上来，魏之绯帮付子铭倒了一杯。“我不喜欢喝啤酒，你要是想喝可以点。”
“没事儿喝这个就行。”
付子铭到店外接了个电话，俱乐部经理说后天比赛打完后有一个评论节目，想找几个俱乐部的选手搞个观点交锋，经理觉得rose算是DG元老了，比较有代表性，给他个人的报酬也很多，他爽快的答应了。等多说了一些细节之后，回到店里，菜已经快上齐了。
“谁的电话那么久，女朋友？”
“工作。现在哪有时间谈恋爱。”
魏之绯连吃了两个生蚝，有些被烫到，吸了吸气体。“我看微博好多职业选手女朋友都是网红啊，可漂亮了。你们应该赚的挺多的吧。”
“我的合同是前年签的，没赶上好时候。如果只算月薪也就比普通白领高一点。”付子铭这份合同到今年十一月就到期了，现在他的工资是除了17岁的rider之外最低的，“但平时比赛还有直播都有奖金，很多活动也会有钱。”
“去年你们联赛扩军的时候，我们团队帮一个做电商的老板和一些电竞人士合作，投资了一个新俱乐部。是我同事做的我没参加。好像光名额和选手注册就花了五百多万。”
“VIC吗？有老电竞人参与经营的俱乐部，官方好像很看好。他们有个选手我以前打rank认识的，他们战队开的工资很高。”付子铭嚼着掌中宝，他很喜欢这种脆脆的口感。
“他们当时说国产的选手尽量找新人，在低级联赛打过几年那种坚决不要，好像怕打过假赛什么的。为什么打游戏还有人打假赛，为了赚那点钱提心吊胆的。”
付子铭想到以前一个经常和自己双排的打野选手因为被查出以前在低级联赛因为和队友吵架送人头，就被禁赛了半年。“以前整个LDL的环境都不好，很多没有资本投资的队伍打假赛都属于日常了。”
“很缺钱吗？”
“我赚的虽然也不多，但对比那些可能整个生涯都在低级联赛的选手已经很好了。甚至很多人可能只打了两三个月就没机会继续打了。大部分都是网瘾少年，没文化，也没手艺，除了打游戏啥也不会，那不趁着这个机会铤而走险多赚点钱，以后怎么办。”
“你们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人了，拥有大部分人都没有的能力。”魏之绯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想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
“想成为职业选手的人越来越多，新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强。俱乐部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寄宿学校，帮助年纪小的选手约束自己，学习很多成人世界的事情。五六年前我还是一个看客的时候，这个圈子乱象丛生，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同样的，那些放浪形骸，有非常强的个性的奇怪的选手，也再也不会有了。”
“吃青春饭比娱乐圈还严重的行业，也只有你们了。”
回去的路上，车明显多了很多，把本来就窄的路塞得满满的。
即使是夏天，天黑之后依然有些许寒意，一阵风吹来，引得魏之绯打了个喷嚏。
“你要做我哥的伴郎吗？”付子铭问。
“是啊，他说你好像不想做。”
“他根本没问，虽然我确实不想做。”付子铭觉得做伴郎很麻烦。
“希望他婚后能过得幸福吧，我觉得婚姻真的很难，但他像是那种能把婚姻经营得很好的人。”
“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没有什么依据，只是觉得是这样。”
两个人回到小区里，没有急着回家，到便利店买了两瓶可乐，靠着篮球场的围栏，看别人打球。
“你为什么要喝无糖的可乐？”魏之绯看到付子铭的可乐是白色瓶子。
“没喝过，想试试，除了没那么甜，其实没有区别。”
“但那不是正确的可乐，多少有些丧失可乐的灵魂了。”又冰又甜，才是魏之绯爱的可乐。
“健康和正确真的不能兼得么？”
“你这就像是在问我没日没夜的工作赚钱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一样。”
“上海很大，想留下来的外乡人多到你无法想象，努力工作对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是唯一正确的途径了。”
“上海真的很大，非常大。你从小生活在这里可能不明白。在我的老家，需要打车超过五十块钱去的地方几乎没有。”、
“很大，是很大。”付子铭把喝完的可乐瓶子旋转着扔出去，瓶子砸在可回收垃圾垃圾桶的后沿儿弹了进去。“可是再大又能怎么样呢，对于学生来说，也是家，学校，补习班三点一线。空闲的时间巴不得躺在床上和手机同生共死，哪儿会去了解这座城市呢。”
“你一般什么时候有比赛？”
“下一场是后天下午两点，如果不是和比较火的队的比赛，我们都不会被安排在黄金时间的。”
“你有什么目标么？”魏之绯想起之前看过的关于付子铭的视频。“我是说季后赛什么的。”
“按现在的势头，能勉强挤进去就已经很满足了。剩下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等付子铭收拾好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要给wuyan带的高达，他把模型包装好，拍了个图片给wuyan。Wuyan回了一个ok的表情，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今年还打算续约吗？”
付子铭没想过这个问题，俱乐部也没人来问过。
“刚才经理跟我聊了一下，待遇没怎么提高，我想再考虑一下。”wuyan又发了一条。
付子铭好像已经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他自己必须拿出更好的表现了。
“你自己决定吧。”回完消息，付子铭放下手机，沉沉睡去。
上海很大，其他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