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率大军一路北行,到了离汴京四十里的陈桥驿,下令安营,造饭休息。
看咱点检使多好,知道现在还是春节,不想让大家太劳累。士兵们开始搭营帐,埋锅做饭。
日渐偏西,苗训和楚昭辅走出驿,赏玩野景。寒林片片,哀草无边,日光渐渐金黄,浮云逐渐变成绮丽的彩霞。
两人会心而笑,走到正忙碌的周兵之中。
“诸位将士,年过得可好?”苗训客气地向大家问候。
一位军头不满道:“好什么啊。我老婆生孩子,我这刚请假到家,便又传令集合北征。我连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
此话引来哄笑。楚昭辅道:“朝廷下了死命令,赵将军也是无奈。”
另一位军头道:“说实话,这大过年的下令出征,士兵们自然不乐意。大年初一又出现一个黑太阳,地上黑得如夜,直到另一个太阳出来,黑太阳才消失。这等怪事,恐怕预示着此次出征不利,大家都很担忧呢。”
有人插嘴问道:“苗先生精通天文,可知是吉是凶?”
苗训略加思考,道:“这很难说。说它是凶兆,并不错。要说是吉兆,同样也有道理。”
“这怎么讲?”大家楞然问道。
苗训摇摇头,“这事不便讲,一旦说出,我苗训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众人哪肯依,纷纷道:“大家都是赵将军的老部下,说出来何妨。我们绝不外传,给先生召来不利。”
“我也在想此事呢。”楚昭辅道,“先生就给大家讲解一下,消除大家疑惑吧。
苗训似被逼得没法,无奈地道:“若我说出,还请各位保守秘密,不要传给他人。”
“先生还信不过我们吗。”楚昭辅带头道。众人立即点头应允。
苗训这才低声道:“日者,君王之象也。两日并见天空,乃是两君并立之象。黑太阳隐退,新太阳光华倍增,乃旧君隐退,新君出现之兆也。”
众人仿佛有点明白了。
苗训继续道:“所以从旧君方面说,当然是凶兆;若从新君方面呢,自是吉兆。昨日我想一夜,终于明白过来,恐怕我大周要改朝换代了。”
众人俱惊。这句话确实是掉脑袋的。
“这话岂敢乱说,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千万别传出去。”苗训再一次叮嘱。
“那新君应在何人身上?”楚昭辅问道。
苗训摇摇头,“这个,我真不敢去算。”
众人面色凝重,都在想着。楚昭辅突然道:“好似早年京城曾有过这类传闻。”
一军校一拍大腿,道:“不错,苗先生真神人也。宫中不是出现过‘点检作天子’的木牌吗?新君当然是我们的赵点检。”
众人欢呼道:“如果赵点检当了天子,那真是上天有眼。赵点检爱兵如子,关心咱们疾苦,比那七岁小娃强多了。”
苗训忙招手示意轻声,“此话万万不可乱讲。”
有位发出疑问,“赵点检忠义肝胆,只怕他自己决不肯当这皇帝,承受背主的恶名。”
苗训道:“天象既显,变应迫在眉睫。今日我泄露天机,罪过重大,列位千万不可再传。”说完,拉着楚昭辅边走,回到中军。
不传?可能吗?正对前日出现黑太阳大惑不解的将士们突然有了如此振奋人心的答案,不到一个晚上,已传得大军中人人皆知。
张光翰、赵彦辉听得这个消息,连忙来找副使高怀德。
高怀德与赵匡胤早已彼此视为兄弟,低头想了下,道:“如今主上幼弱,又无良臣辅佐,只知派兵征战,不知体恤将士。如果军心拥护赵点检,机会不可放弃。我们不如顺应天意,先拥立点检为天子,后再挥军北征。两位以为如何?”
张光翰、赵彦徽握紧刀柄的手松开,道:“这办法最好。”莫非高怀德若无此意,将召来杀身之祸?
“首先要得到所属各部主将的一致拥护,以免意见不一,拼杀起来,反而弄巧成拙,造出麻烦。”高怀德想了下,道,“其次要与几位军师商议,定出拥立办法,一举成功,避免节外生枝。”
话音未落,张令铎、韩重,王彦升等几位重要将领焦急走入,道:“高大哥,大事不妙,营中军士都乱了,说要拥立点检为天子,你说该如何是好。”
高怀德忙道:“我正准备请大家来商议此事呢。目前主上幼弱,太后不谙政务,如此下去,天下必乱。我等在疆场拼死效命,即使挣下汗马功劳,到头来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正月初一,两日并出,一日沉没,乃改天换日之象。天象既定,怎可逆天行事。诸位将军,大家有何意见?”
张令铎几人都是武夫,大声道:“高大哥让我们怎么行事,我们听命便是。”
“我的意思嘛。”高怀德道,“不如先拥立点检为天子,再行北征,如何?”
众将纷纷点头同意。
“速去将两位军师喊来。”高怀德马上对张光翰道。
苗训和楚昭辅很快赶来,听完大家的意思,十分欣喜。苗训道:“诸位一致拥戴点检为天子顺应天意,乃天下之福。现在的问题是该派何人去劝说点检。”
楚昭辅道:“不如请赵匡义将军去讲,如何?”赵匡义最近也提升得很快,成为禁军将领。
“匡义去最为合适。”高怀德点头道。于是立刻派人去请。
不一时,赵匡义来到。高怀德将大家欲立赵匡胤为天子的意思说了一遍。匡义未惊,担忧地道:“吾兄最讲忠义,若冒冒失失地去对他说,只怕会被拒绝,反而弄僵。必须想一妥当策略,使他无法推辞才是。”
苗训微笑着道:“山人有一计,或可以用。”
高怀德等将催促道:“先生别卖关子,快些说出吧。”
“这样,由匡义与楚先生进帐劝说点检。”苗训道,“高将军你等可先平息将士的情绪,制止议论。而后五更时分集合整队,待点检出帐后,立即行拥立大礼,大事便可定。”
黎明时分,昨夜酩酊大醉的赵匡胤刚刚起身,赵匡义与楚昭辅走进将众将的意思说了一遍。
赵匡义听后大吃一惊,“此事如何可行,我受世宗深恩,方有今日之地位。本应努力报效,如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岂不陷我于大不义。匡义,诸将欲图富贵而打算拥立,情有可原,你是我亲兄弟为何也这般糊涂,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赵匡义将苗训交代的话说出,“此事不可逆转者有三。其一,上天垂象,不可逆天。其二,主幼政弱,兄若不愿当天子,必然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周氏天下必不可保。其三,诸位将士全把希望寄托在兄长身上,若不应允,大家都要散伙回家。匡义正是从大义出发,才来劝说兄长的。”
楚昭辅跟着道:“此举关乎国家昌盛,百姓祸福,关乎世宗遗愿。点检平日仗义豪侠,如今为何怕受恶名而不敢力挽狂澜勇担重任呢?上不可违天意,下不可失民心,点检三思。”
赵匡胤沉吟片刻,道:“且待我与诸将晓谕道理,稳定军心。”
说毕,匆匆梳洗完毕,穿上官服,走出帐,但见众将早已环立帐外。
一见赵匡胤走出,高怀德便道:“三军无主,一直要求拥立点检为天子。
赵匡胤正欲开言,苗训一使眼色,王政忠、杨光义等几名兄弟将准备好的黄袍抖开,上前披在他身上。
高怀德一见,怀中令旗掏出一摆,只见众将及所有士兵一齐下跪朝拜,高呼万岁,声彻田野,震天动地。
赵匡胤很无奈地道:“如此大事竟不与我商议,世宗尸骨未寒,我便代其天下,世上的人该如何说我!”
“完成其未完之事业和心愿,便是报答他的最好行动。”苗训道。
说毕,诸将已上前将赵匡胤请上马,并齐声大喊:“请点检回师汴梁,登皇帝位。”
赵匡胤很无奈地说道:“若要回汴京,需遵我三点。第一,幼帝和太后决不可冒犯。第二,京内大臣不得随意欺凌。第三,府库和百姓不可侵扰。违令者斩!你等可同意?”
“谨遵万岁旨意!”众人齐呼。
赵匡胤想起当年郭威被强行黄袍加身的情景,心中更多的是自豪。自己导演的这一幕远比前辈要高明多了!
随后,立刻令王彦升领队先行,自己统大军随后出发。
而在此之前,赵匡胤的亲信潘美和郭廷斌已在苗训的授意下快马赶回汴京,通知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注意维护京城治安,迎接新天子的到来。然后又告知范质、王溥、魏仁浦三相拥立新君之事。
范质惊叫着道:“这可如何是好?”浑身打颤,紧紧握住王溥的手。
王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是紧张过度的范质用力过大,指甲陷入进肉中,流出一丝鲜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他长叹大喊。
那边的魏仁浦早已因惊吓,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还请三位大人与其他官员不要轻举妄动,准备迎接新君。”潘美说完便转身而去。
话外之音,谁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