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一愣,想了下道:“既如此,驻足便是。”
文益笑了笑,道:“也不失为种方法。”
“还请大师赐教。”李璟听出这话还有含义。
文益道:“当年我在成都讲法时,曾问过位小施主同样的问题。净喜,你还记得小施主如何答的吗?”
净喜合掌道:“弟子记得,那位小施主答道‘我朝旁边走’。”
“师傅跟着应道‘路的旁边自然还有路’。”净怒补充道。
李璟猛悟,“是啊,与其停滞不前,不如另寻他路。多谢大师教诲。”
文益摇头,“是那位小施主的教诲才是。”
“若有缘相见,李璟必当面请教。”李璟说的是真心话。
文益淡淡道:“他叫孟昶。”
李璟停下脚步,愣住。
“你是施主,他亦是施主。”文益没停步道,“施主不用介怀。”
李璟点头跟上。
入宫,一路美景。喜爱风雅的李璟将整个皇宫整得美不胜收。小桥流水,碧草翠柳,满目皆是。各式各样的鲜花在温暖的阳光下开放,让人目不暇接。
“大师,看这牡丹。”李璟指着一园牡丹道。
众人望去。绿叶拥裹着娇美红花,雍容华贵,形态迷人,清香时时扑鼻,沁人心脾。
文益驻足,略为观赏后,吟道:“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治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众人侧耳细听,品味其中奥妙。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这句深深刺着李璟的心灵深处。在这繁花盛开的深处不正隐藏着即将到来的“空”吗?待繁华落尽,究竟还有多少美景能永留在心中?
“妙!”李璟感慨赞道。
文益叹道:“老衲已发白方才悟得这‘空’之奥妙,有人仍年少便道出其中真谛。老衲应感谢他。”
李璟也是聪明人,马上知道文益所说之人,道:“世间之‘空’,莫过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施主好悟性!”文益发自内心的赞道。李璟的领悟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又游赏良久,魏岑道:“还请大师去看下小皇子的病。”
文益道:“本无病,何须看?”
李璟忙恳请道:“从嘉昏迷不醒,劳驾大师帮助医治。”
“不醒,只因不想醒。”文益道,“不想醒,所以不醒。”
废话。魏岑心中不耐烦地想。
李璟差点跪地,“大师,我这三子生有双瞳,是为奇人。还请大师施手救治。”
文益道:“老衲救不了他,不过老衲想对他说句话。施主,请带路。”
李从嘉卧床,皇后在旁见文益进来,忙起身迎接:“大师,……”
文益笑着摆手制止,径自走到床边,对昏迷的李从嘉道:“会与不会,与汝面对。若也面对,真个不会。”
众人来不及品味这句话,皆盯向李从嘉。
过了许久,李从嘉睁眼用稚嫩的声音问这位老者:“真个不会?”
文益很肯定,“不会。”
李从嘉露出灿烂的笑容,喊道:“我饿!”
众人惊呆。这文益果是得道高僧,法力无边哪!
回到清凉寺,净喜问:“为何师傅一句话就可将其救醒呢?”
文益摇头,“他本就醒着。不愿醒,只因为怕再受此劫。”
“师傅便是告诉他,会不会受此劫都要去面对,然后才知道永远不会。”净喜悟出其中道理。
文益闭目道:“其实不止这些。”然后,不再言语。
他看出这李从嘉果是奇人,不仅因双瞳,而是因他如此年幼被兄长敲中后便假装不醒,躲过此劫。又生怕类似之事发生,故意不醒,欲借父母之手除掉兄长。
文益叹口气。只可惜这世界还有个更奇的人,否则此子必有大作为。
文益眼中那更奇的人自是孟昶。围困寿春已近两月,城内却无一点投降意思,而自己又不愿意进攻。这让孟昶实在为难。
自来寿春城下,蜀军还未攻过一次城,以为这样便会让我感激投降吗?不可能。刘仁瞻其实也在为难。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哪,待我城内粮尽,城破仍难免。东门虽畅通无阻,但早已下令凡从东门出入者,斩。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寿春的空中漂浮着让人焦灼的空气,压抑的人喘不过气。甚至连那几位美女也按捺不住,帮忙出谋划策。
“擒贼先擒王,我们冲上城头将那刘仁瞻擒住,逼他投降。”唐糖道。
段思盈跟着道:“他若不降,便杀了他。”
“他都这把岁数了,你们真狠心。”说话的是婵蕊,“要我说,最好是能捉住他的家人,逼他投降。”
孟昶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毒妇人心哪!师娘,你除外,别瞪我。”
“你不愿做坏人,只好我们来做。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便可。”唐糖小嘴一翘,道。
孟昶摇头,“就算我假装不知道,天下人怎会不知道?胡来者,杀无赦!不论是不是我老婆。”
他这一说,无人再敢吭声。
李谷突然道:“刘仁瞻已认定寿春难保,但欲以己身吸引我大军,尽量拖延时间,以保全其他各地。既如此,咱们不如弃寿春而攻他州。”
“有理。”孟昶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可自由调度,若要夺他州,恐非易事。”
“寿春不可弃。”李谷摇了下头。
“我们可以留下一部分兵力仍旧将其包围。”孟昶道。
李谷有了计策,“只需少数即可。其他部队开拔时,不要拔去营帐,虚实相交,迷惑敌人。刘仁瞻欲保留实力消耗我军,所以决不会轻易出击。”
“好。”孟昶喜道,“我便留下。他见我在,必以为大军在,不敢轻动。”
“还是我留下吧。万一他出击,岂不危险。”李谷摇头道。
孟昶笑道:“你的作用能比我大吗?召集众将,立即布置。”
众将到后,领命出发。由李谷领军,孟坚、赵崇韬、李承勋等将掉头率部攻击庐州。留符彦卿、武漳的两万禁军及彭师暠的五千蛮兵保护孟昶,继续围困寿春。
大军悄无声息地出发,营帐仍在,炉灶不减,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孟昶、李谷忽视了一个人的存在,那便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孙晟。他并没着急将消息传入城内,因为他不确定这一切是真还是假。他在等,等能让他确定的理由。
你有七星桩,我有凌波步。袁彦超等人笑了,因为他们找到了进攻江州的办法。
他们的笑有点自嘲,因为这办法太简单。绕过七星桩,登岸陆路攻击江州。
好吧,陈觉大才子,让你见识我大蜀水军的凌波微步,让你知道我大蜀水军在陆地一样无敌。高彦铸率火龙船队及很少数战船原地吸引唐军,袁彦超、李元则率大部自上游登陆,陆路向江州进发。
七星桩好不好?好,它可以有效阻止船只前行,不论那船上飘着“蜀”还是“唐”。所以,唐船无法组织有效进攻,只留少数部队便可。
因为七星桩的存在,江州的李景达和陈觉还有时间喝喝小酒。洪州的李景遂没这么惬意,因为蜀军不按常理出牌,不与主力决战,突然来到洪州城。
急切中,李景遂慌忙派人前往象牙潭召卢绛回城护“驾”。
其实他是多此一举,因为象牙潭大战已经开打,卢绛很快便会撤回。
“随文,随武,炮轰对岸敌营!”王昭远指挥道。
大蜀利器之火炮整齐林列岸边,王随文、王随武一声令下,百炮齐发,轰鸣声响在唐营。
唐营大乱,将士们纷纷躲避起来趴地捂耳,以免被炸得粉碎。
几番轰炸,烟尘弥漫象牙潭,唐军阵营乱成一团。
“渡河!”王昭远见时机已到,下令。
王赟、张公铎当先向前,蜀军将士呐喊着向对岸冲去。
“别乱,列阵!”卢绛大声喊着,却无人理会。
“敌军半渡,列阵出击!”卢绛拼命嘶喊,终于有不少将士听见,冲了过去。
不少不代表多。冲过去的近千唐兵转眼被势猛的蜀军淹没,溪水流淌血色。
烟雾迷蒙中,惊慌失措中,蜀军已到眼前。
呐喊声蔓延,惨叫声不断,近十里的唐营弥漫着拼杀与死亡。同样是人,何必如此残忍?同样是人,何必如此惨烈?无情的战争无情地夺去无数人的生命,为的是什么?是硝烟过后的悲痛还是个别人的私欲?胜如何,败如何,终逃不过一个“空”字。
具体战况不再描写,只写结局。
卢绛节节败退,带着不足万人撤回洪州城下,却发现进不了城。有蜀军阻挡他们的退路。
无处可逃便不再逃。卢绛干脆放手一搏,直到被俘。出城的五万人马死的死,伤的伤,俘的俘,降的降,无人能回到城中。
站在城头远远观看的李景遂有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