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寂静一片,目光随箭移动。
然后都长舒口气,箭再一次在孟昶前面几步处落地。
其实不止蜀军,连南唐将士也都舒了口气,毕竟每个人的心都是向善的。
“怎么回事,难道距离还不够吗?”孟昶显得很疑惑,“刘将军,别气馁,再来。”说完,又催马向前,立于箭落处。
难道,难道他果然是真命天子?刘仁瞻惊异万分。事已至此,就再来一次吧。强弓搭箭,如电般射出。
这次,张义德没有阻拦。他突然发现他这位皇帝兄弟金刚护体,天神相助,任何箭也伤害不到他。
双方将士经过前两次的虚惊,这次也都很放心。他们相信箭将再一次在孟昶前方落地。
然而没有,真的没有,确实没有。每个人的双眼都瞪得滚圆,箭射中孟昶。
刘仁瞻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后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是个小娃。
紧接着众人的双眼瞪得更圆。因为那箭轻轻碰了下孟昶的身体后,怦然落地。
惊诧过后,是惊呼,兴奋地惊呼。这其中也包括部分南唐士兵。
刘仁瞻彻底崩溃,将弓猛地折成两段,双膝跪地,对天长啸不已。似愤恨,似无奈,似悲哀。
“快,快扶大帅回府。”清怀节度副使孙羽忙喊道。
刘崇等人这才慌忙向前扶起刘仁瞻下了城头。
孟昶转身,迎接山呼海啸般的赞颂,又向师傅师娘翘起大拇指。
大多数人都相信孟昶是上天的神,所以刀箭伤不到他。但有人知道这其中必有奥妙。比如婵蕊与李谷。
“皇上,你不给臣解释一下,臣会一夜睡不着的。”李谷很想知道其中玄机。
“就是,你就说出来嘛,干嘛让人揪着心啊。”婵蕊的语气带些撒娇。
孟昶笑道:“这也没什么隐瞒的,我便给大家解释一下吧,其实都是师傅师娘的功劳。”
“我知道了。”聪明的唐糖跳出来道,“老公,我来说。”
“好,便由唐糖同学替朕释疑。”孟昶道。
唐糖很自信,“先说这前两箭。第一箭来得突然,师傅师娘虽未来得及全力发功阻截,但因距离远,所以未射中老公。第二箭虽距离近些,但师傅师娘都早有准备,发出功力,将箭击落。这第三箭嘛,老公,你把外衣脱了。”
“什么啊,这么多人。”孟昶忙摆手。
“又没外人,你怕啥呀。”唐糖道。
“就是,快脱,快脱。”大家催促。只有婵蕊双颊泛红,低头不语。
孟昶脱去外衣,露出肖玉蓉当年赠送的天蚕宝衣。
“这第三件因为距离太近,而师傅师娘却离老公远了,所以他们的功力未能将箭截住。但力道已被大大削弱,又因老公有这天蚕宝衣护体,所以根本伤不到他。”唐糖娓娓讲解道。
原来如此。李谷笑道:“虽是如此,但皇上的胆识足以令世人惊叹。”
“哪里,哪里。”孟昶摆手谦虚。
“婵蕊姐姐,你去哪?”唐糖向转身离去的婵蕊喊道。
婵蕊头也不回,“回帐睡觉。”
“帐不是在这吗?”唐糖疑惑。
肖玉蓉笑道:“你的帐在这,人家又不是他老婆。”
身旁的段思盈轻轻掐她一下,“你就这么想她嫁进来啊。”
唐糖香舍一吐,“我弄混了。”
这些小事弄混没关系,我们的冯延鲁大人竟把方向弄混了。
抚州在洪州东南,冯延鲁率五万援兵出了洪州,便大踏步向西南方向进发。这些兵将大多都是第一次来到江西,方向感还没倒过来呢。偶有几个心中疑惑,也不敢说出,万一这是冯大人的奇谋妙计,岂不自讨没趣。
这不,不小心竟来到筠州。筠州刺史欢天喜地地出城相迎,冯延鲁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我准备来个‘围魏救赵’,今晚便在此歇息,明日出发,进攻长沙。”
晕倒。话真大。
可怜了抚州的刁彦能,抚州城当夜被破,一大把年纪,还成了人家的俘虏。
袁从范天明时晃悠悠地来到抚州,心甘情愿地走进蜀军的埋伏,又心甘情愿地只带少数亲信“突围”出去,逃往洪州。
鄂州的苏达也感到重重危机的逼近。又来了支蜀军,将鄂州团团围住。
朱元与袁彦超会合,两人正在商议如何进攻鄂州时,突帐外来报降将陈鹏飞求见。
“城内守将苏达是我舅舅。”陈鹏飞在青石矶便已降。
袁彦超一愣,“你是让我们不要杀他?”
陈鹏飞尴尬笑道:“不是。我是说或许我能劝他投降。”
袁彦超笑道:“几成把握?”
“大概只有两成。”陈鹏飞一点把握都没有。他有私心,他那快生孩子的老婆在城内。
“好,我暂不进攻,同意你去劝降。”袁彦超爽快答应,“不管你成功与否,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可以不回来。”
陈鹏飞一愣,“为何?”
袁彦超道:“因为鄂州很快便是大蜀的,你在哪都一样。”
“另外,你告诉苏将军,我朱元现在是大蜀水军副指挥使。”朱元跟着道。
此时的杨守忠终于找到两次失败的原因,那就是战船太多,容易成为火炮的目标,容易产生混乱。
原因找到,便有了对策。他下令战船以一百为限,分梯度出击,形成连环不断地攻击波。
果如其所料,首批百船虽成为大江的葬品,但蜀军来不及布置火炮对付跟上的梯队,已开始逆流后撤。
杨守忠扬眉吐气,意气奋发,“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追!”
蜀军的撤退并不是无序的,而是边退边打,火炮时不时地发出炮弹,击中追击的唐船。
很快,便到了蜀唐边境,杨守忠得意万分,“停。”他在考虑是继续追击,直接打到江陵,还是撤回鄂州。
“轰隆”一声,左侧一战船中炮着火,士兵们慌忙扑火。
“轰隆隆”,大蜀火炮突然又铺天盖地而来。
杨守忠望去,但见大蜀无数战船突然掉头,顺流而来,势不可挡。再回头看自己身后,战船在追击过程中不断损失,所剩最多四五百艘。
“上当了,有埋伏!”杨守忠大呼不妙,亦有了方向,“撤!快撤!”
袁彦超好像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追击,一直追回先前的地方。当然不能着急,因为这无数船只中许多只有少数士兵,吓唬人的。
这一追一逃,杨守忠猛然发觉自己手头的兵力明显少了许多。但给江州的战报上仍是大败蜀军,破敌船无数。
进入鄂州的陈鹏飞却得到惊喜。本来只有两成把握,但与舅舅苏达的第一次碰面中,把握便升到十成。苏达甚至没等陈鹏飞劝说,便令他回蜀营告诉袁彦超,明日蜀军进城。
苏达兴奋地没去看望怀孕的老婆,急忙回去报告好消息。以后鄂州是咱的了,什么时候不能看望老婆啊。
刘仁瞻又一次站上城头。虽然昨日的情景让他断定孟昶将是天下一统的真命天子,断定寿州城迟早会破,但作为南唐的臣子,自当忠于职守,哪怕城破人亡。
孟昶又笑着来到城下,道:“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刘仁瞻可不想气势落了下风,道:“好。只是不知你这小娃在荒山野岭上宿营,可否习惯?”
“习惯。”孟昶跟着道,“我现在很担忧将来统一天下后,整日睡在宫中温暖的床上,是否能睡得着呢?”
“若寿州城破,仁瞻自会以死报国,你能否睡得着与我无关。”刘仁瞻郎声道。
孟昶摇头,“刘将军,你看这样好不?东门我让开,你可以随意派人调动兵马来营救寿州。”说着,回头问道:“何人围东门?”
“赵崇韬。”李谷答道。
“令他马上撤出。”孟昶下令。
刘仁瞻不为所动,“你放心,我不会求援的。”
孟昶笑道:“随便将军做什么吧,即使撤出,也不会受到阻拦。”
刘仁瞻大声道:“我寿州所有将士都将坚守寿州,决不撤离。”然后大声问身后将士:“你们愿意与我坚守寿州,生死不离吗?”
“愿意!”声震天地。
不愧为南唐第一名将。孟昶心中赞叹。
李谷也不禁赞道:“有刘仁瞻,南唐可称强;无刘仁瞻,南唐即为弱。”
孟昶点头同意,“这才是我最矛盾的地方。我又想得寿州,又不想他离去。”
“那就围困,待他粮尽人乏,再攻不迟。”李谷献策。
孟昶同意,抬头对刘仁瞻道:“刘将军,这只是开始,我将围困寿州,直到你们没力气抵挡,请你作好思想准备。”
刘仁瞻冷冷笑道:“请便!”
刘仁瞻在思考长久后,派出信使从东门出城向所辖各州发出命令:坚守各州,不许来援。
他还有些许期待,期待金陵派来的援兵。
金陵还有援兵可派吗?答案是唯一的:没有。
李璟抱着双瞳的儿子李从嘉,儿子欢快的笑声没给他带来丝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