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郭威等人遵照遗诏,将十八岁的刘承佑扶上皇位。
刘承佑也很识货,派人将“大汉奸”杜重威全家拿下,一人赏了一刀。老爹说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不杀你。
当杜重威人头落地后,围观百姓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割他的肉,放在嘴中咀嚼,以消解心中的愤恨。曾经的“国家栋梁”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可见老百姓对汉奸的深恶痛绝。
刘承佑照旧例大封百官,并重用父亲留下的旧臣,形成以杨邠、郭威、史弘肇、王章为核心的管理层。
刘知远一亡,那些有些势力的地方军阀便开始蠢蠢欲动,根本没把刘承佑一个小屁孩放眼里。河间府的李守贞自封“秦王”,首先举起反旗,紧跟着长安赵思倌,凤翔王景崇表示唯李守贞马首侍鞍,公开与朝廷对抗。
“三镇叛乱”的消息传到刘承佑耳中时,孟昶正在看信。信是李守贞所写,北方边境总指挥使李延厚知事情重大,亲自送到成都。
“李将军,你给大家讲下李守贞的意思。”孟昶道。
李延厚道:“汉廷迟早会派兵讨伐李守贞,他虽有三镇,但实力有限,深知难以应付,于是便想到我大蜀。他一是愿向我大蜀称臣,二便是希望大蜀派出援兵。”
孟昶笑了下,道:“诸位什么意见?”三相赵季良、赵廷隐、王处回及赵普、王昭远、王朴等人在座。
赵廷隐道:“李守贞此人我听说过,尚算勇猛,但缺乏谋略。刘知远虽亡,但河东军的老底子还在,他不是对手,必被剿灭。”
孟昶点头道:“我见过此人,在白团卫村时。确实有些勇气。”
“我觉得既然他肯向咱称臣,不如接受。”赵季良道,“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三重镇,何乐而不为呢?”
赵普摇摇头,道:“我看没这必要。首先这李守贞称臣只是无奈之举,并非诚心。大家想,他若诚心归我大蜀,这三镇便应归大蜀调遣,他何必要求援军?”
“有理。”众人赞同道。
“我们现在就算接受他的称臣,派出援兵帮他抵御汉军。成功之后,李守贞必然会驱逐蜀军,咱们何苦来哉。”赵普继续道。
孟昶很同意赵普的分析,“小普说得对。咱大蜀不会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既如此,就不必理会他。”赵廷隐道。
“信还是要回的。信的内容我已想好,希望他能放弃叛乱,重归汉廷。”孟昶笑道。
王昭远突然道:“我前日得到李守贞部将李元到达金陵的消息,莫非也是想称臣借兵?”
“重疾乱投医。”赵季良耻笑道,“想那南唐与他远隔千山万水,如何救他?”
“未战先怯,必败。”孟昶笑道,“李将军,你立刻回北部,加强驻防力量,静观其变。还是那十六字方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我晕,这到底多少个字啊。众人齐乐。
笑后,赵廷隐站起道:“我也同去,以防不测。”
“同意。”孟昶点头同意,“李将军,你可要好好跟赵大人学习。”
蜀将中勇者众多,但缺乏统筹全局的帅才。赵廷隐深知自己渐渐变老,必须尽快培养接班人,李从厚有这方面的潜质。孟昶当然明白赵廷隐的深意。
李守贞四面求援的主意来自手下一名“神僧”总伦。
“大蜀皇上竟然叫我改过认错,重新归附刘承佑那小儿。”李守贞扔掉孟昶的信,怒道。
总伦很镇定地捡起信,看后道:“秦王莫要动怒。大蜀不肯帮我们,还有南唐呢。”
李守贞摇头道:“如今天下也只有大蜀敢与刘汉抗衡,李璟那小子恐怕没这个胆。”
话音未落,从金陵匆匆赶回的李元走进,递上李璟的回信。
李璟很愿意接受李守贞称臣,但也表示因路途遥远,即使派出援兵,恐怕也到不了河间。
“屁话。”李守贞又一次扔掉手中的信。
“这就有戏。”总伦安慰道。
李守贞冷冷笑道:“有个屁戏,明摆着敷衍我。”
总伦想了下道:“秦王,如今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还有路吗?”李守贞不耐烦地道。
总伦道:“有。秦王别忘了北边的契丹。”
“什么?”李守贞一愣。马上转为愤怒:“你是让我学习石敬瑭杜重威?”
总伦点头,“有何不可。”
李守贞手指总伦道:“李某决不会做那引狼入室的贼人。以后若提此事,斩!”
李守贞是个有骨气的人,这在白团卫村之战中已有体现。
有骨气的人未必是强者。刘承佑年轻不懂军事,有点害怕,可剩下那些主都是跟他爹出生入死,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怎会怵李守贞这三个小毛贼。
经过商议后,由郭威出任西征军主帅,全权负责西线战事。并调镇宁节度使郭从义,保义节度使白从珂协助讨伐三镇叛乱。
郭威带着外甥柴荣专程去看望老太师冯道。
冯道自后唐李嗣源人宰相开始,历经李从厚,李从珂、石敬瑭、石重贵、刘知远及现在的刘承佑多朝,屹立不倒,人称官场“不倒翁”。在契丹耶律德光时期,他巧妙劝阻耶律德光少杀民众,得到好评。
很多人批评他没有立场,摇摆不定,贪图荣华富贵。郭威并不这样认为。在这乱世,能做到冯道这样已经相当不错,自有其独特的眼光和为人处世的方法。更何况,在“儿皇帝”“孙臣子”满天飞的耶律德光时代,他能见机行事,利用自己的职位造福百姓,可见他的大义之处。
“郭将军权倾朝野,竟来拜访我这个小老儿,荣幸荣幸。”冯道放下手中鸟笼,笑道。刘承佑登基后,他虽是宰相,却成了虚设,成了在家种花养鸟的闲人。
郭威对这个“老江湖”摇头道:“冯老先生过谦。可惜皇上还未看到老先生的过人处,否则必然重用。”
冯道笑道:“小老儿看来只能等到郭将军的重用了。”
“此话怎讲?”郭威大惊。
“呵呵,小老儿何时看走眼过。”冯道毫不掩饰,“一个小小的将军实在屈尊了郭将军。”
郭威慌忙摆手,“老先生就说到这吧。若让小人听见,你我都难逃干系。”
“好。听说郭将军即将西征,大概是来讨些主意的吧。”冯道漫不经心地道。
果然老道。郭威点头表示自己来的目的。
冯道问:“郭将军认为在此乱世什么最重要?”
柴荣抢在舅舅前答道:“军权。军权即政权。”
冯道吃惊望着这位年轻人,点头赞赏,“年纪这么轻便能看破,前途无量。不错,没有军权,再高的职位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不错。”郭威道,“只有军权才能让上层不敢轻举妄动。”
“李守贞为何能得到将士的拥护呢?因为他大方。郭大人在这点上要向他学习。”冯道一语道破。
“只是舅舅清廉,无甚积蓄,恐难象李守贞般出手大方。”柴荣道。这也是郭威的苦恼之处。他自己清廉,对手下将士也爱兵如子,只是光有颗爱兵的心是不够的,将士们希望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冯道摇头道:“郭将军可知一句话:清廉者众人恶之。公家的银两即使你不花,也得不到赞扬,还会招来将士的唾骂。为什么呢?因为你不花,又别人花。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大大方方地花呢?”
郭威猛悟,“冯老先生,郭某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绕,今幸得您的指点。多谢!”
在那个人性属私的时代,你指望靠道德的约束,靠名声的影响来搞团结,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包括大蜀皇上孟昶,靠的也是雄厚的经济实力。
“舅舅,冯老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出了门,柴荣道。
郭威点头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行路上,郭威大慷国家之慨,大手笔地发银子。从古到今,人永远都是钱的奴隶,无人例外。待到了前线,郭威的威望急速提高,所有将士都对他竖起大拇指。
此次平叛与以往不同,三路齐反。郭威召集众将商议先掐哪一路。
多数将领建议先捡赵思倌和王景崇两个实力较弱的软柿子捏。已成为舅舅帐内重要将领的柴荣提出了不同看法,“诸位说得没错,但大家想过没有,若先攻长安和凤翔,万一战事不利,而李守贞又抄了我们后路,我们腹背受敌,如何应对?”
郭威点头道:“荣儿,你的意思是先拿李守贞?”
柴荣道:“不错。李守贞实力最强,只要打掉了他,另两贼兵少,一鼓作气便可拿下。”
这建议很有道理。李守贞再强,但与咱朝廷大军没法比,并不是很难应付。拿掉李守贞,吓也能把赵思倌、王景崇吓死。郭威拿定主意,立刻命白从珂、宁江节度使刘词二人出同州自西线,昭义军节度使常克恭出潼关自南线,自己率主力从陕州自东线,三面出击,对李守贞形成合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