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大军压境的消息传到桂州时,马希隐与那位只识纸上谈兵的名门之后许可谅正在喝酒与哭鼻子。
酒与哭常联系在一起,因为酒更让人回忆,回忆又大多都是悲哀的。
这对大楚残存的活宝面对强敌,还在悠闲着想着对策。
“这样好了,咱俩都把想好的计策写在手心。如何?”马希隐道。
许可谅大笑道:“好。咱们也效仿三国的诸葛亮与周瑜。”你俩不觉得这样模仿秀很可笑吗?
写好后,两人张开手心,一看都是一个字。马希隐是“降”,许可谅是“逃”。
不得不佩服二人的聪明才智,世上计策千万,但都需要冒风险。只有这两个风险最小。
“万不能降。”许可谅道,“刘晟杀人不眨眼,降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只有逃才有生机,因为现在这块地盘属于南唐,跟我们无关。”
马希隐想了好久,泪水又一次哗啦啦地流出,哭道:“那好吧,咱们逃。可是逃哪呢?”
许可谅陪着他一起大哭道:“只有暂先到全州避难,静观其变再做决定。”
潘崇彻是个太监,但打起仗来从不“太监”,半途而废。不费吹灰之力便接收了桂、宜、连、梧、严、富、昭、柳、向、龚等州,岭南之地眨眼飘起南汉的大旗。
他没满足,马不停蹄直扑全州。
满足?一个太监是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
王赟在得到辰州后,也未停留,仍以王逵、周行逢十人为先锋,向叙州进发。
赵普接管辰州后,也随即与张公铎、奇可乌率兵一万,直插溪州,去征服蛮族。
“快。行军要快,转移要快,变化要快。”赵普在不停讲解自己的“灭蛮三字诀”。“准。准备找到他们老巢,给以准确打击。狠。不给他们喘息机会,彻底毫无保留地将其征服。”
查文徽还在犹豫。马希隐的求救信如雪片飘到长沙,每封信都在告诉他,又有一州失去。
“一个小小的阉人也敢猖狂?徐将军、陆将军,你二人哪位前去救援?”查文徽小心翼翼地问。这两位爷可是长沙的地头蛇,不能得罪。
两人相互望了望后,徐威作为代表发言:“查大人,其他州都可丢,但这长沙不能丢。你也知道,边将军走后,能打仗的人就剩我俩。若我们离开,这长沙岂不很危险。我俩不能离开长沙,长沙也离不开我俩。查大人,大局为重啊!”
“难道长沙离得开我吗?”查文徽没好气地说了句怨言。
“对啊。”陆孟俊道,“反正查大人在长沙也没什么用,就由你亲自率兵去援救吧。说不定潘崇彻那太监听到大人的威名,不战而退了呢。”
“我……”查文徽不知该怎么说。
徐威已接过话,“有道理。我看就这样定了,查大人,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与此同时,朗州的王全斌、李廷珪率兵不下三万,开始向长沙移动。徐仲雅留守朗州坐镇。
耶律德光的干儿子赵延寿一路向前,一马平川,一路顺风,却在贝州无奈地停下了脚步。五万马步兵竟然连个小小的贝州也破不了,原因很简单,守贝州的人叫吴峦。
耶律德光认识吴峦。当年石敬瑭已把云州割让,但云州主事吴峦却对城中将卒道:“我等皆属礼仪之人,怎能向夷狄称臣。”
契丹撤军路过云州时,吴峦率城中将卒拒守,拒不献城。耶律德光指挥将士围攻七日而不能下。后石敬瑭将吴峦召回京,云州方归契丹。
耶律德光率三万契丹骑兵也到了贝州,听说贝州管事的又是吴峦,不惊叹道:“此人勇猛无比,意志坚决,贝州城难破。”
赵延寿冷笑道:“但很快便可破城。大王请看。”说完将封书信递给耶律德光。
写信的人叫邵珂,内容也很简单。请契丹大军从南门入城。
吴峦自守东门,而令牙将邵珂督兵守南门。
忠义之士的身边往往会出小人或者叛徒,这是惯例。
吴峦,孟昶并不认识。可他听到王昭远说了当年云州和今日贝州之事后,便想认识。王昭远早先一步到了大晋。
符彦卿与武彰率领一万轻骑快马加鞭,再加上石重贵的通行证,即将到达澶州。石重贵亲率大军已在澶州准备与契丹决战。
“贝州难逃破城厄运,只可惜了这么一员虎将,一位忠义之士。”孟昶叹道。
符彦卿武彰等人跟着点头叹息。
“他一定会死吗?说不定能逃出来。”王昭远道。
孟昶摇头,“不会的,象他这种人让他逃跑比死还难。”
王昭远道:“我马上去贝州,看看有没有办法。”
“尽量救出他。”孟昶叮嘱道。
王昭远马上前往贝州,他知道孟昶看中的人都是有大用之人。早期的王全斌、符彦卿,后来的王赟、周行逢等。
“那我们呢?是不是前往澶州与大晋军队回合?”符彦卿问道。
孟昶望着他,“问我吗?将军,我是你手下普通一兵张三。”说完,起身离开,身后紧跟杜逸风、段无敌、唐天霸。
符彦卿苦笑不已,向武彰诉苦,“老弟,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武彰笑着安慰道:“老兄,公子他这是信任。知道你有指挥这支队伍的能力,你就大胆指挥吧。咱们就当他不存在。”
“好。”符彦卿豪气也上来了,“立刻传令,快马赶往澶州,让大晋人民看看咱大蜀军队的威风。”
“什么,夺下了辰州,正向我溪州进发?”溪州蛮族首领彭士然大怒,“立刻汇集所有队伍,将他们打回去,灭灭他们的威风。”
在彭士然的指挥下,所属部落、家族人马汇聚溪州,浩浩荡荡足有两万,出了溪州,直面迎击蜀军。
“爹,还是我率兵前去吧。”儿子彭师蒿道。
彭师暠儿时曾被作为“人质”送往长沙,在那数年,学到了很多知识,长了很多见识。他本人力大无比,使一巨大弩弓,族内除了他,无人能拉开。
“你留在溪州,若爹有什么意外,就由你统领全族。”彭士然很喜欢这个儿子。
听到蛮族出动扑来的消息后,赵普马上命令张公铎率兵五千为前军列阵迎敌,奇可乌则率五千藤甲兵为后军。
蛮兵满山遍野,呼喊着,挥舞着大刀长矛洪水野兽般冲了过来。
张公铎直到敌人近在眼前,方才长刀一挥,大喝道:“阵型不得变,阵脚不得乱。杀啊!”五千蜀兵象柄闪光锋利的剑刺进蛮兵之中。
野蛮和文明的差距在物质上最明显,彭士然深深体会到。你看人家的刀,快而锋;你看人家的长枪,尖而利;你看人家的盾,轻而实;你看人家的甲,薄而坚。你看咱们刀,一碰一个口子;你看咱们的矛,未碰便已断裂;你看咱们的盾,举起便能见到阳光;你看咱们的甲,哦,我们没甲。
张公铎并不想彭士然的认识如此浅薄,他要告诉对方;野蛮和文明的差距更主要是在大脑。
你人再多,却像散沙,毫无力量;我人再少,却握成个拳头,聚成无间不摧的力量。
战局形势从一开始便不是平衡的,是一边倒,一边倒的屠杀。
蜀军时而合围,时而散击,无情地夺去这群不怕死却不得不死的蛮人生命。
彭士然慌张了。这还是我一直蔑视的汉族军队吗?不对啊,以前的楚兵一见我的人吓得连逃跑都尿着裤子。为什么这支汉人军队如此不同?
这样下去人会死光的,彭士然马上意识到自己莽动带来的恶果。“撤,快撤回溪州。”他狂喊着,自己已掉头回跑。
彭士然不知道逃跑也是需要训练的。我甚至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逃跑的训练很难,比进攻难多了。
蛮族队伍中有人还在向前冲,有人在掉头跑,有人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思考着人生。
赵普不用思考,他早有应变对策。大声命令道:“奇可乌,紧紧追赶,。张将军,收拾残局。”
奇可乌立刻率领他这支野蛮与文明结合的队伍,追了上去。只向前追,不理会一路遗留的蛮兵。
张公铎长刀挥舞,又砍下首级一个。“边追边杀,不留残余。”
洪水可以形容进攻的凶狠,也可以形容崩溃的无奈。在只顾夺路狂逃的蛮兵中,彭士然还在打着如意算盘:只要摆脱了追兵,回到溪州,城池的坚固,险要的地形,就会助我吃掉这股敌军。
可是,可是为什么摆脱不掉他们呢?彭士然很茫然。这支敌军就象是粘在了他们屁股上,锲而不舍地穷追。奔跑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们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竟丝毫不亚于整日在山地奔跑的蛮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彭士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赵普不想哭,当然也不想笑。太多的尸体让他不忍再屠杀,他大声命令:“凡扔下武器逃跑者,不杀!凡投降者,不杀!”
征服人的心比征服人的生命更难,也更有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