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赟很清楚此战必胜,因为两军的实力是两万对八千,另外还有灃州符彦卿的一万五随时可来支援。所以他决定出兵主动迎击林仁肇。
谁知这个决定遭到了反对。首先是王全斌提出孟昶的一句话,“只守不攻”。而赵普直接说明这五千藤甲兵是准备对付湘西蛮人的,决不出击。
王赟知道自己初来蜀营,而这两人是孟昶身边红人,想发作又不能,甚是郁闷。情急之下也搬出孟昶的话:“蜀王有令,朗州三万蜀军皆归我调遣。还望诸位不要违令。”
小普毫不在意,“如果老大在此,也不会同意你出兵。”他的老大当然是孟昶。
王全斌也不理会,“除非是皇上亲自下令,否则末将坚决不出兵。”
王赟火了,怒道:“既然如此,王某自带五千士兵迎敌。”
“好,我们挺你!”赵普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王赟不懂“挺”的含义,心想你们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那就看看我王赟如何退敌吧。无威不立,自到朗州还未有表现,手下不服很正常,就用这一战来证明吧!王赟很受刺激。
林仁肇很兴奋,他是那种兴奋型将领,越有仗打越来劲。马上要到朗州,他吩咐放缓行军速度,因为朗州情况不明。
“林将军,我们应该趁敌不备,一举拿下朗州。朗州已在眼前,不应放慢速度,而该加速前进。”说话的是刘崇,刘仁瞻送来锻炼的小儿子。
林仁肇摇头,“攻城不似拔寨,可以用少量精兵冲乱敌人阵脚。小公子,我们不知城内情况,也不能让敌人知晓我们。你带三千人在后,扬尘以作疑兵。”
刘崇心气高,不愿做这等事。道:“侄儿愿随林叔在前杀敌。”
“执行命令。”林仁肇威严地道。这是战场,怎能讨价还价。
刘崇忙带三千人在后将树枝扎于马尾,将士兵间距放宽,来回奔跑,霎时上空烟尘飞扬,似有千军万马。
率五千原岳州兵出城的王赟远远望见,不屑一笑,心道:“好笑!尘再高,灰再广,你也不过八千人。”突然心生一计,你想以假乱真,我就给你来个以真当假。当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五千人毫无遮掩地冲向南唐大军。
见朗州方面出城主动迎战,林仁肇有些吃惊,马上命令停止前进,严阵以待。
王赟见此景,离敌约一里也明令士兵停止,自己孤身一身纵马向前到了敌阵前,一举蟠龙混铁棍,大声喝道:“何人犯我朗州,速速前来送死。”
敌人很大胆,林仁肇也不能示弱,一挥长杆双头钺到了阵前。杆长八尺,双刃利锋,头有三棱矛尖。
王赟对当今天下英雄也略知一二,见此兵刃,笑道:“南唐林将军不在金陵,到我楚境为何?”
林仁肇也不是孤陋寡闻,看那浑铁棍,也猜得对方身份,道:“闻听岳州王将军武艺高强,便想讨教。谁知岳州不在,只好来到朗州。”
“既然如此,为何只带八千人马?别人眼中,岂不是我王某欺人。”王赟很肯定地道。他对大蜀的消息传播有十足的信心。
原来都知道,白忙了。林仁肇回击道:“王将军身后也不过四五千人,倒是林某欺人吧。”
“哈哈。”王赟大笑道:“你是客,我是主。总不能将两万人马全列城前,吓着远方的客人吧。”
两万?林仁肇很意外王赟的坦诚。“哈哈,王将军客气。”
“那就不客气了。林将军是客,由你来决定怎么打。”王赟道。
林仁肇马上道:“客随主便,还是王将军来决定吧。”
王赟倒也不客气道:“好。林将军一路奔波,想必疲乏,明日再战,如何?”
林仁肇不答应也得答应,毕竟面子很重要。“好,明日开战。”
天公不作美,第二日突降大雨。
“林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大雨中,两军间,王赟很友好地问道。
林仁肇想了下道:“要不明日?”
王赟摇头道:“林将军昨日说来朗州是为了与王某讨教,我怎能让将军久等。不若两军不动,咱俩切磋,如何?”
林仁肇早已技痒,立刻道:“好。”
大雨倾盆,两人毫不在意,一位举钺,一位横棍,两马嘶鸣,双双向前,交战在一起。
双刃钺时劈时削,时而直刺,时而微抹,雨水四溅,如蟹举利爪出海,粗狂豪放,不可一世。
混铁棍时而携风横打,时而抱雨猛戳,如虎张牙下山,仰天呼啸,震撼山林。
你攻我守,你来我往,二人皆勇猛著称,任雨无情敲打身躯,任满面水流目光模糊,都不肯相让。
斗着斗着,马儿厌了,象交流过般突然同时停止了脚步。
“哈哈,王将军的棍法果然了得!”
“哈哈,林将军的钺招实在高明!”
两位敌对者相互吹捧后方才各自回营。
“敌军不过五千,不如趁雨黑夜劫营,必能全胜!”刘崇献计道。
林仁肇没有同意,“明里五千,暗里你可知多少?他本可据城而敌,却偏偏出城迎战,实在可疑。敌情不明,敌意不透,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一心想建功,在父亲面前露一手的刘崇走出大帐后,摇头道:“岁数大了,胆子却小了。”白日大战,敌将正乏;雨大夜黑,敌军懈怠。如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刘崇马上有了主意。
雨中大战确实让王赟疲惫,他也没想到林仁肇会趁雨夜袭,突听帐外大喊,迅速爬起执棍冲了出去。
刘崇背着林仁肇,率五千南唐士兵杀了过来。士兵本就是“刘家军”的人,刘家小公子的命令谁敢不听。他倒还有些小聪明,命每人在左臂缠一白布来分辨敌我。
敌军毫无防备,刘崇大喜,大喊道:“活捉王赟!”
王赟治军严明,这突然的变故虽不及防,但也很快稳定阵脚迎敌。王赟更是大喊:“王赟在此!”
“王将军辛苦,由全斌来吧!”突然从四面冲出无数蜀军,从外包围了南唐军。王全斌已当先冲进营中,笑嘻嘻地对王赟道。
王赟一愣,刚想问话,王全斌已冲了过去,目标便是那一直挥剑喊话的人。
刘崇哪经历过这种变化,霎时傻了眼,改口大喊:“撤,快撤!”已当先调转马头往回跑。
王全斌不依不饶,紧紧追击。
当林仁肇发觉刘崇率兵袭营时,大喊“不妙”,马上召集余下的三千人前往相助。这才刚出营,便见刘崇孤身单马正朝回奔,嘴中还喊着“撤,快撤”。而他的身后,敌军还在追赶。
来不及责备,当即下令,“保护小公子撤!”自己却纵马向前迎了上去。
突然又从大营两侧现出众多装束奇怪的士兵,手举轻弩,弩箭出膛,霎时唐军中箭者无数。
林仁肇不怕死,但他不能让刘贤侄死,只好又调转马头回来,大声喊道:“保护小公子,撤!”
出城时,赵普对奇可乌道:“穷寇莫追。”奇可乌牢记在心,当即命令藤甲兵停止追击。王全斌已赶到,见此情景,笑道:“走,奇兄,咱们吃饺子去。”
吃饺子?奇可乌很奇怪。
那五千南唐兵正如饺子馅,被内外包围,任人咀嚼。雨落的响声也挡不住他们凄惨地喊叫,只带两千来人往岳州逃的林仁肇听得心很痛很痛。
雨停时,天已亮,战斗也已结束。
杀敌千余,降敌近五千。望着眼前的战斗成果,王赟对王全斌拱手道:“多谢王将军相助。”
“岂敢岂敢,我等有意刺激将军,让将军作诱饵,还望将军莫要见怪。”王全斌忙道。
“刺激?”王赟不解。
小赵普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们身旁,道:“嘻嘻,我们故意不出兵,就是为了让将军只率少数人出城引敌。将军不畏敌众,胆气不凡;以明作疑,机智不凡;雨中单挑,勇猛不凡。我等心悦诚服。”
王全斌亦点头赞道:“还有信守承诺,心胸坦荡,也让人佩服。”
王赟忙摆手,“别提了。如此雨夜,正是夜袭最佳时机,我却无半点准备,差点酿成大错。”
“那是因为你以你心度他人,哪有什么错。”赵普道。
“是啊,我怎么都觉得那林仁肇不会出此招,难道我看错人了?”王赟也有些困惑。
王全斌道:“王将军应不会看错,或许是他人所为。”
王赟点头,“不错。若要劫营,以他的性格,必会冲在最前。”
“管是谁的主意,在咱大蜀面前都只能大败而归。”赵普自豪地道。
“那是,那是,咱们不仅有聪明的小皇帝,还有聪明的小赵普。”王赟大笑赞道。请看他无意中的用词:咱们。又一位人物悄无声息地融进大蜀。
“是啊,小赵普此计不仅刺激了王将军,恐怕那刘仁瞻也倍受刺激。”王全斌也笑着赞道。
刘仁瞻不是倍受刺激,而是N倍受刺激。听完汇报,他一拍桌,大声道:“来人,将刘崇推出去斩了!”
刘崇是他最小的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是他重点培养的儿子,而关键是他妻子最疼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