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沧澜自从那日检查功体发了眩晕之后，断断续续每日都会头晕，昏暗幻觉亦模糊不止，胸中呼吸没有一刻清明。向前追溯，似是一到十七岁，他便发了些许不曾有的症状，莫名却连绵。眼下被沈明心逼命似地缠斗，灭沧澜脑中已然惊涛翻腾，强烈呕吐之感横贯胸腔，口中血腥浓重，眼前晃起无数的黑红色眼睛如幽灵乱舞，根本看不清沈明心贴近的恼怒面容。
“什么？饶了你？”沈明心心知七位导师都在此，内中更有自己一心相念的当年月，灭沧澜再怎么说眼下还是她的座下弟子，不好下手过毒，便佯装听了灭沧澜声息将头靠近他，故意高声让众人皆能听清，“好啊，灭沧澜师兄既然这么说了，我怎么好再为难呢。”
说罢，沈明心双手猛然一松，灭沧澜便如折枝落地，砰然一声砸起飞扬细尘。疼痛、眩晕以及劈头盖脸的屈辱几乎让灭沧澜全身痉挛，但其中最为厉害的仍是那梦魇般的眩晕，无数的黑红色眼睛似发尖锐嘶鸣，闭上眼就更是铺天盖地。
沈明心却根本不管灭沧澜眼下面貌，若不是碍于导师们都在此的面子，他真想如踩虫蚁一般上去狠狠踏他灭沧澜几脚。这个废人，着实碍眼得很！
“沈明心。”蓦听沉肃男声，沈明心连忙转身，几步向前躬身行礼。未等开口，莫清风便又说道，“你打伤他了么？”
“莫清风师伯明鉴，我用的乃是宗中最为初级的掌法，若是此种掌法都能伤了灭沧澜师兄，那这切磋岂不是了无意义？”沈明心微微抬头，目光从眼皮之上射出，如斜斜两道锋芒，“如此形景，莫清风师伯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话虽淡然，意却逼迫。莫清风深深明了沈明心的意思，宗中上下心思大大一致竟因一个废物般的少年而起，多少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眼下却是无法，莫清风只觉额头微疼，扶了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
莫清风正不知道下面如何言语，一直在旁边浅笑盈盈的当年月突然开口解围，莺声燕语吐出的却是惊人之言，“你再去与他过两招试试，若再得了手，我一高兴，逐出了他灭沧澜改将你收入座下，也未为不可呢。”
沈明心心中大喜，想不到自己还在琢磨如何开口，当年月竟直接顺应了他的心思！再与灭沧澜过招，那简直如同探囊取物，戏耍玩偶一般，这岂不是当年月默认驱逐灭沧澜，而收他为亲传弟子的暗语么？
少年心中欢喜无比，其他六位导师却个个面色有异。莫清风皱起眉宇，一手收腰冷声道，“我实在不懂当年月师妹的意思，你究竟有没有把灭沧澜当做你的座下弟子？就算你的心思不在此，也不必如此耍弄那孩子吧？”
“你觉得他可怜么？”当年月压低了声音，一双冰雪色瞳眸如雪中狐狸一般，看向莫清风的一瞬直欲将人全身冻结，“那怪谁，谁让他是个废物。”莫清风心中大惑，待要再言，当年月已然又换了浅笑，对沈明心道，“别心里偷笑了，你再将灭沧澜如是打倒一次，我真的会考虑刚才的话呢。”
“是，当年月师姑！”莫清风喉中发声，言语不及出口，沈明心早就面上神光焕发，连连应了急转身去，连莫清风叫他亦来不及。
“当年月师姐，你到底是……”金子夜也实在看不过，他虽然不在意灭沧澜此人，但当年月怪异行径完全是戏耍玩偶一般的草菅，稍有心气之人便难忍受。
“你们休要多嘴，我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当年月看也不看金子夜一眼，仍是带了微笑目视前方，说话之时不看其人，样貌越发俏丽而诡异。
而校场高台之上，沈明心生生拽了灭沧澜起来，不顾他踉踉跄跄站立不住，眼神昏暗明显是全身不适，神识不清，抓了他肩膀便冷笑道，“你还以为时来运转了，当年月师姑根本没把你当做她的弟子！这可是当年月师姑亲口要求，你死了攀高的心乖乖做你的废物吧！”
这些伤人刺骨的字句灭沧澜只能勉强听清几字，沈明心声音如同鲸吼般轰然贯穿耳膜，本来在眼前飞旋不止的黑红色眼睛骤然爆炸一般崩散开来，灭沧澜被这莫名幻象彻底击垮心神，痛苦低喝一声高高扬起头来。一个瞬间，少年身上处处青筋渐起，甚至能听见筋脉扩张之声。
“倒不要出手太重，打死了还真不好说！”沈明心厌恶地皱起眉宇，一把推开灭沧澜想要运起一掌，谁知就在他推开灭沧澜手触其身的一瞬间，一股粉碎血肉般的刺痛顺掌心贯穿后心，沈明心立刻半身陷入剧痛，眯起一只眼睛失神后退，忍不住嘶声叫起痛来。
本来莫清风实在看不过去，正欲上台阻止，却见沈明心痛叫着自己退开，捧着右手颤抖不止，不由皱眉喃喃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么，”当年月盈盈微笑，“我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
沈明心只见自己右手手心一片紫肿，一瞬间高高隆起如一座小山，泛出死色红晕来，道道刺痛如游蛇般在全身内游走，好一阵子才感觉出来那是极致刺骨的冰寒，如同平地拔起冰峰，永冬万里的冰封将自己包围其中，那刺痛便是寒气狠狠刮开的疼痛，且全身僵冷，动都难动。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突如其来的诡异寒气，力量却是压顶，沈明心根本承受不住，猛地单膝跪地，颤抖低吼。
而对面的灭沧澜却是比沈明心更加痛苦，其形貌如同无数幽灵生生穿破他的肢体，从血肉深处争先恐后哭号涌出一般。两个少年猛然都痛苦无比，声声痛叫听得局外之人都全身收紧，更有一波波寒浪波涌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冷！”
“是啊，也没风，阳光也足，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啊，你看你，手都冻紫了！”
耳闻身后弟子群中躁动不已，莫清风眉宇猛然一开，喃喃道，“身是寒冰……身是寒冰！”
“还有人要说我的弟子是废物么？”当年月幽幽抬手，缓缓卷弄着雪色发丝。
“还是先去救他们两个吧！”金子夜实在按捺不住，一脚移动法步飞身踏上高台，“再迟一下，他们两个都会冻死在那片寒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