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刺客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像其他同伴一般遭到非人的待遇,而是关在了一个禁闭室里面,除了手脚上戴着重重的镣铐,并没有进行严刑拷打。而且一会之后,还有人给他送上了几个饭团和一块肉。
警告过一番折腾,刺客也早已经饥肠辘辘,身心疲惫。见到有饭有肉,没丝毫的迟疑,拿起来便吃。压根没考虑这饭菜里是否有毒。反正他已经抱有必死之心,有毒才好呢。
通过秘孔观察刺客行为的蒙毅眉头大皱,悄声问陈胜:“你这法子行不行?万一这刺客吃饱了有气力自尽了怎么办?”
陈胜却淡淡一笑,说道:“死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在猎场的时候,这刺客的确抱有求死之心,想跟我同归于尽。但实际上,体验死亡的过程并不好玩,有过一次之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勇气。既然这刺客能够感觉到自己饿了,自然是对求生的欲望更大一些。好了,我们下去,是时候审问一下他了。”
“哐当”一声,禁闭室的铁门打开,两个侍卫走了近来,把刺客拖到一张造型古怪的胡椅上,把他按坐下去,然后再把他和胡椅锁在了一块。
蒙毅和陈胜大步跨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名书记官。与
刺客隔着一张桌子,两人也坐在了椅子上。一旁的书记官眉头暗皱,心道陈胜大人这样布置的审问场所,实在是太违背官制了,犯人竟然能够跟当朝廷尉和御史中丞对坐,实在是有失朝廷颜面啊!
蒙毅却没这番想法,反而感觉更为舒服。
他看了陈胜一眼,示意陈胜开口审问。虽然皇帝的命令里,他是此事的主审官,但具的审讯程序,陈胜却主动请缨,愿意负责全程审讯。蒙毅也乐得清闲,便让陈胜折腾,自己在一旁看热闹了。
刺客头上的罩袋已经拿开。陈胜看了对面这个蓬头垢脸,眼中带着几分迷惘和凶狠的男子,淡淡一笑,先不说话,而是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从你的面貌看来,也应该三十出头了吧?在这个年纪,家里必然也有父母双亲,老婆孩子了。”
听到陈胜提及家人,刺客瞳孔紧缩了一下,但脸色却如常,沉默不语。但这细微的表情却没能够逃得了陈胜的眼睛。陈胜平淡说道:“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你胆敢去行刺皇帝,便知道你已经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我问你再多,你也会一直沉默下去,或者说一些激怒我的话,好早些领死。对吧?”
刺客双唇微翕,盯着陈胜看了一眼,好一会才说道:“既然你都清楚了,为何还不杀了我?”
听刺客应话,陈胜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淡然说道:“因为我看你比较顺眼一点。”陈胜说道:“你应该清楚,不止你一个人被俘。但你也知道,到目前为止,只有你一人没有受到严刑拷打,生不如死。”陈胜顿了顿,说道:“你也清楚,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并不值得法外开恩,只是我看你顺眼,想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而已,当然,如果你不把握这个机会,你的同伴说不定就会把这个机会拿走了。”陈胜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语气却变得阴森起来:“身为一个刺客,你比我还清楚,死亡,从来就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刺客“哼”了一声,不理睬陈胜。显然心意已决。
陈胜却满不在乎说道:“你们一共有四个活口落在我手中。也就是说,我并不是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的身上。所以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我手上有一份皇帝特赦令。特赦令规定,谁能够首先招供,便可获得赦免。”陈胜的语气很诚恳:“在所有被俘的人当中,我想,你是最需要这东西的。”陈胜说到这里的时候,把掌心里的一个香囊放在了案桌上,往刺客面前一推。
见到这个香囊,刺客脸色大变,挣扎着便要起来。但身上的镣铐连在椅子上,如何能够挣脱得了,被身后的两名侍卫用力一按,便无法弹动的礼物。
“香囊里面有三种香草,都是云梦泽一带的特产,而香囊的料子,更是只有云梦泽某个曾经给楚国王室织造丝绸的村落所产。这种香囊,只有那一带的织女才会编织,是姑娘送给情郎、妻子送给丈夫的护身之物。我想,这东西,你不可能告诉我,是捡来或者买到的吧?”这个香囊,乃意外从刺客身上搜到。秉着一丝不苟的精神,当即带回黑水阁,让其查找与之相关的内容,结果竟然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发现。这样一来,陈胜便确定了以这个香囊为突破口,一击溃刺客的心理防线。
“哼!”刺客背后大汗淋漓,但依旧嘴硬不已。
“没关系,你不说无所谓。但根据这香囊的线索,足以判定你和那个名叫花坞里的人有关系。因为你的大逆不道,行刺皇帝,他们都要因你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凡男丁超过十六岁者,腰斩。十六岁以下十三岁以上者,贬谪为奴籍,世代为奴;而女丁则送官坊青楼,世代为娼,这样的代价,你是否满意?”
刺客狠狠地看着陈胜,两眼若喷火状态,咬牙切齿道:“杀我便可,为何杀无辜之人!”
陈胜冷冷一笑,语气依旧平淡:“瞪我干什么,这些人都是你害的!”陈胜对刺客身后的两名侍卫说道:“这人已经没价值了,带到大牢,大刑伺候着,不过可别弄死了,在花坞里的罪犯没押解到咸阳处决之前,断不可放任这厮死了!带下一个进来!我倒是要看看,有几人如此铁血心肠,连妻儿父母,亲人族人的命都不要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胜的语气之中已经带有了凛冽的杀意。
“狗官,你不得好死……”持刺客睚眦欲裂,口中不由大声咒骂着陈胜。还一口浓痰,朝着陈胜吐来。陈胜侧身避开浓痰,脸色冷然,平静说道:“若诅咒能死人,我早死千万遍了,在闽中、在岭南,不知有多少蛮人日夜咒骂我,还不是一刀两段,血流成河了?!我已经给过活路你,自找死路,如何怨我?”陈胜倒是沉得住气,这种情况还跟刺客讲道理。
见刺客不老实,后面的两个侍卫顿时便往刺客身上招呼了一顿胖揍,才把他和座椅上的锁扣解开,准备把他押解出去。陈胜不忘吩咐道:“把那个矮个子带进来,从他身上可是搜出了不少东西,他应该不会这么嘴硬,把亲人和族人的命都不要了。”
“等等!”被快拖到了禁闭室外面的刺客听到这话,反而有些扛不住了。和同伴们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清楚同伴的家庭背景。听到陈胜提及同伴的消息,顿时便想到了某个人相应的家庭背景,心理防线顿时崩溃。
刺客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坚持不泄露任何秘密,那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不受背后势力的迫害。但是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狗官,却已经掌握了自家族的信息,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从这狗官的口中,他还得知,这些族人落在朝廷手中,比落在组织中还要悲惨。坚持既然已经没有用处,那只能抓住朝廷那唯一的特赦令了。但即使获得朝廷的特赦,自己的背叛也会让组织对自己的家族赶尽杀绝。很显然,朝廷的特赦,远远是不够的。
“我要是说出来,朝廷愿意放了我,我背后的势力,也不会放过我的族人!”刺客扭头,绝望地说道。
“那便配合我们,把你背后的人都抓到,那么你和你的族人都安全了。”陈胜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平淡如常。他手一挥,身后的两名侍卫便把刺客再次放回了位置上。
陈胜和蒙毅对视了一眼。看到蒙毅脸上的笑容,陈胜不由地矜持笑了一下,才重新对着那刺客说道:“好了,把你的名字报一下给我。”
……
皇宫。
御书房里,皇帝一脸阴沉。尉缭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倾听着皇帝的满腔怒火。在群臣面前,他的表现甚是平静。但心中已经怒火滔天,竟然有人如此无法无天地明目张胆刺杀他,如果不狠狠杀掉一批,实在难以平息他的恨意。
尉缭心情也是非常沉重。皇帝愤怒起来,觉得谁都有可能是指示刺杀他之人,尤其是几个皇子,更是被皇帝列入了重点关注的目标,让尉缭调集黑水阁的力量来调查。尉缭心情沉重更是因此。这已经表明,皇帝已经对朝中的大臣,甚至是蒙毅和陈胜都产生了一定的不信任感。
皇帝对臣子的猜忌,精通阴谋学的尉缭自然清楚,会对朝廷产生多大的不利影响。尉缭深感不安,但却不能在此时劝慰皇帝。否则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