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刚刚还在地上高兴的滚来滚去的启儿也停在了那里,连被弄乱的衣服都来不及弄,眨巴着大眼睛,酝酿起了层层涟漪。
小九哥哥刚才说的……
是真的么?爷爷……怎么会死掉呢?
启儿越想越想不清楚,哇的一声站直身子扑到了花璇玑的怀里,有些肮脏的小手用力的在花璇玑身上扯来扯去。哽咽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思路,烨华将启儿重重的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拦住了花璇玑的腰肢。对着其他人沉沉而又严肃的吩咐道:
“你们先退下吧……该回哪里就去哪里,小九……你随朕走一趟。”说着,揽着花璇玑和启儿飞快的施展轻功,跑到了来时的马匹之上,用尽全身力量的挥动马鞭,一声嘶吼仿佛写满了所有的悲痛……
马速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上很多很多,可是花璇玑早就没有闲心再管这些,只是紧紧的坐在后面,环着烨华的腰肢,想尽自己的一己之力帮着烨华安抚一下情绪。
就连每次坐到大马上都兴高采烈的启儿此时也乖乖的抓着烨华胸前的衣物,粉嫩嫩的唇瓣一撇一撇的,漆黑如宝珠的瞳孔里写满了难过……
他的爷爷……怎么就……
明明爷爷前几天还陪他一起玩捉迷藏了……
明明爷爷前几天还答应要陪启儿骑大马了……
启儿还记得,在他第一次学习毙这个词语的时候,大哭了一场,预言师还前来安慰他,当时烨华还并没有回来。
当时的他,用带满鼻涕眼泪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了他明黄的袍子,委委屈屈的询问道:“夫子说,人们到最后都会死,都会去一个别人看不到找不到的地方,皇爷爷,你会不会也离开启儿,去那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当时预言师只是笑笑,慢慢俯下身宠溺的揉了揉启儿的头发,碧绿的眸子将眼前的小小身影深深的包裹住:
“皇爷爷怎么会离开我们这么可爱的启儿啊……皇爷爷会活好久好久,皇爷爷还要看到我们的启儿健康的长大成人,然后坐到皇爷爷的位置……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话……”
“真的么?”启儿吸了吸鼻子,转瞬破涕而笑……“那好,皇爷爷,我们拉钩钩……”
“好,皇爷爷和启儿拉钩钩……”
昔日一老一小的对话就那样在启儿的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荡着,鼻子用力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喷涌而出,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紧接着一颗。
看见启儿这个样子,烨华不由得紧了紧缰绳稳住了身子,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抹了抹启儿的泪珠……有些泛白的薄唇紧紧抿着,一双凉薄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感受到烨华的体温,启儿突然停止了哭啼,两只肉呼呼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了烨华那双为他抹着眼泪的大手,还带着斑驳泪痕的小脸高高抬起,声音还带着点滴的哭腔:
“父皇父皇……你会不会……也离开启儿,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不会让娘亲和启儿再次找不到你。”
话音刚落,花璇玑感觉到烨华的脊背直接僵了僵。
伸手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启儿般拍了拍他的头顶,花璇玑有些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意,:“你的父皇已经答应了母妃,绝对不会再离开母妃了……启儿不伤心,不难过,启儿的皇爷爷并没有离启儿而去,启儿的皇爷爷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烨华一直没说话,凉薄的眸子低低的垂着,密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她如白玉凝脂般的脸颊之上打上斑斑碎影,也同样的,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
烨华的马必然是极好的,很快就跑到了关押着明如玉的天牢之前,因为天牢总有些不好的东西和疯了的人,为了防止吓到启儿,烨华便将启儿抱下马,然后低下身子细心的讲解道:
“里面很黑的,还有会吃小孩的坏女人,启儿你在这里乖乖等着父皇,父皇一定帮你把皇爷爷带出来好不好……”
“一定么?”启儿拉着烨华的手,有些悻悻的看着牢房,却不敢移动步伐……
“一定。”烨华拍了拍启儿的脑袋慢慢站起身,朝着一旁的狱卒吩咐道:“看好太子,若是出事,定斩不饶。”
就算烨华不说他们也不敢把眼前这位小祖宗怎么样好么!几个狱卒连连俯身,一口一个答应。
“那我们走吧。”烨华谅他们也不敢怎样,伸手拉过花璇玑同样因为哀伤有些冰凉的手,两个人相并朝着牢房内走去。
牢房的味道依旧还是那么难闻,充斥着腐蚀和腥甜的气息,还有一些酸臭,杂杂的混合在一起。
要换做往日,烨华定是不往里走一步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有些被弄出来的污泥混着鲜血粘在了烨华和花璇玑的长袍之上,两人极有默契的都没有去管,只是一个劲的向前走着。
越往前走,那刺鼻的血腥气就越大,站在烨华和花璇玑身后的小九突然走到了前面,然后伸手一指,“皇上,娘娘,就是这里了……”
一旁守候的两个脸色十分难看的狱卒连忙捏着鼻息将锁链咔哒一声打开,做出了请的动作,紧接着大口大口的吐着气退了下去。
如果不是花璇玑握着烨华的手,她估计,自己连走进去的勇气都不会有。
只见,那总是唠唠叨叨的预言师此时正睁大双眼,怔怔的望着明如玉的方向,而他的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烨华惊愕,他向来是那种喜怒不与言表的人,除了对花璇玑会表现出温情之外,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就是一块寒冰……
不过眼前的一幕却让烨华猛然睁大了眼睛,握着花璇玑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了几分。
只见,预言师左边的前胸,也就是心脏的那个位置,此时被人完全的掏空,穿过了他整个身子,甚至能看到几条血肉模糊的血管……
这是何人,下手竟如此狠毒,如此不留情分……
烨华的眉角微微挑了挑,整个周身散发出一种不由得任何人接近的寒冷气息,藏在袖下的另一只没有握住花璇玑的手骨节变成了青白色,整个身子如果仔细去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沉沉的声音带着不由分说的威严,烨华凉薄的眸子狠狠的不留丝毫情面的扫向了两个站在一旁的狱卒。
两个狱卒一惊,都不住的颤抖起来,颤颤巍巍不敢与烨华直视,甚至有一个人将手中的钥匙都直接掉在了地面上,想要去捡抬头看见烨华的目光却停在了那里……
沉沉的声音宛若腊月的寒冰没有丝毫声色,烨华凉薄的眸底不带有丝毫温度:
“你们如实给朕招来,当时预言师进来后,还谁进来过……”
“回皇上的话。”那个想要去捡钥匙的小厮实在受不了这么大的心里折磨,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当时小九侍卫来过,奴才们根据他的命令都撤了出去,回来,便看见了这一幕,奴才,奴才是冤枉的啊奴才……”
看见他那样子就知道成不了什么事,花璇玑明白此时烨华是有极大的气堵着……伸手拍了拍烨华的肩膀,花璇玑捏了捏下巴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烨华,我想也不是这两个人做得,你看他们就被你看一眼就下成了这个样子,父皇怎么说也是一个有着身后武功的人,如果不是他懈怠给别人机会的话,我想一般人是伤不了他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人,极可能是……”
微微扬了扬眸子,花璇玑有些沉重的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那躺在预言师身边,一身白色囚衣此时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明如玉,朝着烨华点了点头。
烨华没有答话,只是顺着花璇玑的目光看向了明如玉。
花璇玑的分析合理的仿佛没有丝毫破绽,应该就是明如玉在预言师不注意的情况下,挖掉了他的心脏,然后自己再喝毒酒逃跑。
这个解释的确合理……
只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呢?
刚想要再去仔细想一想,突然眼前一晕,一股腥甜的气息蔓延了上来,烨华连忙用力的握了花璇玑一下,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周围的牢房栅栏。硬生生的将那一团血咽了下去。
“烨华,你没事吧。”花璇玑抬头看向烨华的面容,只见他一张脸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仿佛她只要一撒手,就一定会离开一般……
“我没事。”安慰般的揉了揉花璇玑额前的碎发:“我可能是有些着急了,急火攻心罢了……”
慢慢的稳住了身形,烨华回过身对着走来的小九冷声吩咐道:“好了,先带人将太上皇的尸体待下去,放置在西佛堂前,与明日开始朕会去昼夜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