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看着滚轴溜冰的大招牌,回想着昔日这里是门庭若市。还有个小小少年曾经为教自己滑旱冰光荣负伤,也曾为小地痞的纠缠英雄救美,事后却狡猾的祸水东引让另一个哥们善后收尾。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现在门可罗雀带来的感伤也一扫而光了。
每次跳下公交车,看着站牌上熟悉的地名,小惠却怎么都跟记忆里的场景对不上。直到四处游荡着走回了那条既陌生又熟悉的小胡同,似乎才找到了时间可以停止的证据。摸着青灰色的墙砖往里面走着,喃喃自语道:“这墙砖都换成新的了啊!被那家伙一把火烧了的小毡房,也被谁家改成小厨房了。”
女孩脚步放缓,表情有些犹豫的接近着一扇大门。假装路过似的漫不经心侧头往里看了几眼,却看得非常仔细。院子里那架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鹤发童颜的老人端着棕褐色手壶躺在竹椅上,另一只手轻轻摇动着蒲扇,嘴里跟着黑色话匣子传来的唱段,伴随着脖子微微摇动发出有节奏的哼声。
另一角有个燕子窝的屋檐下,传来一声木头敲击的脆响,浑厚的男声说:“将!哈哈~老伙计,还是我棋快一招儿吧!事实证明我弃車抢先四子归边是正确的。”胜利者得意的端起搪瓷缸子,牛饮了一口庆功茶。
对面年龄相仿男人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后,仿佛想到了什么高招,伸手挪动棋子说:“缓一步,缓一步,要不是孩子他妈打岔,我肯定能识破你的奸计,只要守到肋上,你根本将不死我。”双方脸红脖子粗的争执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谁先动手掀了棋盘,两个加起来将近一百岁的男人,就这么气呼呼的决裂了。
小惠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冲进去安慰一下输了棋的中年男人。毕竟几年前来这个院子时,看到这人状若疯癫的追打个四眼儿男,在老兄弟的阻止下,默默为死去女儿流泪哭泣的场景,让围观的邻居都为之动容。更会联想到那个紧闭的房门里,曾经美丽到严苛的女人,是不是还会像忏悔似的那样歇斯底里。那个场面总像想幽灵似的,偶尔出现在女孩梦里。
小惠缓慢的从胡同另一头穿了出去,好像也从过去的良心债里走了出来。叹了口气,精神和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伸手从墙根捡起半头红砖,在手里抛了抛,抓紧后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结果砖头向炮弹似的甩了出去,女孩心里念叨着:“他是怎么做到轮起来不撒手的啊?”
眼神再聚焦到砖头飞去的方向,正好从胡同交界口里走出个半大孩子。小惠后悔和惊恐的捂住了嘴,把自己冒失的行为骂了一万遍。眼看红砖带起的抛物线已经要砸到孩子身上,有个青年从天而降,落地时砖头狠狠的撞在了他小腹上。小惠和半大孩子似乎都被这人吓了一跳。
男孩率先反应了过来,抬脸笑着说:“好家伙,吓我这一大蹦。黑乎乎的一坨从天而降,我心话儿说,大白天还闹贼了啊!闹半天是大哥您啊!又跟房顶玩鸽子呢吧?”
小惠从刚才的惊恐中缓了过来,感激和羞愧同时爬上了白皙的脸庞,看青年踹了男孩一脚,让他赶紧滚蛋。才揉着小肚子冲胡同里说:“你哪的啊?看你这身行头,又是南方过来旅游的吧?吾们这是住家,不是他妈什么文物古迹。出名的景点多了,您该哪溜达哪溜达去。”青年生气的甩了一顿闲话,笑嘻嘻的揉着小肚子说:“还好哥们蹲墙头上看你抽风,居高临下的能看到边上胡同,提前有个判断。要不你今天肯定摊上大事了。挺飒一蜜,不抱着本琼瑶装文艺,拿块砖头瞎他妈比划什么啊?真是闲的!跳下来急,给他妈我脚都震麻了。”说着,跟触电似的抖着脚。
青年开始一段骂,让小惠犹如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赌气地想:“什么人啊?整个一地痞、流氓、无赖。”随口着急反驳说:“早知道有人路过,我也不会比划了!”
男青年放下触电的脚,一字一顿地说:“砍油四屁克普通话!别跟我说鸟语,除了骂人的话,其它哥们听不懂。”
小惠为了自己这几年养成的语言习惯脸红了下说:“我说,早知道有人路过,我肯定就不比划了!”
男青年没等女孩说完,抢先说:“打住吧您吶!哎呀~早知道,早知道尿炕,您还睡筛子呢!哪那么多早知道啊?”摇着头往胡同外边走边说:“我就纳了闷了!会说挺好的普通话,非开头讲鸟语,看来推广普通话的力度不够啊?回头我得跟江大爷他们好好聊聊,别没事总搞什么经济建设,这精神文明也得抓紧了!两手都要硬吗!”
小惠疑惑的看着青年的背影,喊了句:“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啊?”
青年从胡同口探出脸来说:“不用谢!我叫雷锋,小名红领巾。”口哨声渐行渐远了。
呆愣在场的小惠,回头看看身后的大院门,喃喃自语道:“应该不是他吧?要不怎么不往家的方向走啊?而且说话的口气一点不像,这贫了吧唧的,到是更像那个爱玩神秘的家伙。这人看着挺眼熟的,在哪见过啊?”
四处闲逛的小惠,强迫症犯了似的,在脑子里开始搜索见义勇为青年的背影。最后一拍大腿说:“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他不是来接下飞机帮我取箱子那个男生的人吗!还真是巧啊!”从失神中缓醒过来的女孩,如梦方醒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才发现自己座在一张木头长椅上,对面是让情侣们荡起双桨的一汪碧波。小惠心里想:“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站起来,走到石栏杆旁边,看着波光淋漓的水面上,倒映出的脸说:“如果我没看到公园长椅上的你和马丁,也不会想到造那样的谣,是我对不起你!”女孩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继续说:“我知道你原谅我了,不生我气了!可我也发誓了,要替你好好的活下去。你让我继承你的遗志,我也当上班长了。你让我多参加社交活动,我也参加了。你让我活的讲究点,多注意别人眼光,我也照办了。下一步,我该干什么啊?”小惠就这样在湖边,表情阴晴不定的呆立着。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小惠才摆脱了纠结的神色,翻开电话盖听了几句,笑嘻嘻地说:“我没跑太远,又出不了城。马上就回去,您等着我一起包啊!是猪肉的,还是鸡蛋的啊?”满足地点头说:“还是您疼我,茴香这东西必须是半肥瘦肉馅的,要不太柴了,不好吃。我这就回去了,你也知道我喜欢吃刚出锅的,凉的不感冒。放心吧,很快就到家。闻着味儿我就飘回去了。”吐了吐舌头,脚步轻快的往公园门口走去。
小惠并不知道,她刚走了没多久,就有一男一女坐到了她刚才的长椅上。女孩的脖子修长优美,圆领体恤下露出精致的锁骨,看着小惠消失的方向说:“这妞儿盘儿还挺亮的!瞅你那点出息,眼都看直了!”语气中调侃讽刺下,还多少有些酸酸的味道。
男青年不以为然地说:“想什么呢?咱俩可是光着屁股长起来的发小,我几根毛恨不得你都清楚。本少爷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是那种见色起意,革命意志薄弱的人吗?我是看她眼熟,多瞅几眼,才想起早上在飞机上打过个照面儿,帮她取过行李而已。估计是打南边来的一游客,手里提拉着个大皮箱,我是大北边过去过去一帅哥,回家路上欲帮忙。”
精致锁骨女孩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的典故,故意板着脸说:“会不会聊天啊?谁跟你光着屁股长大啊!也不瞅瞅你那个质量,有缸粗、没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边儿待着去吧!看上就看上了,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编故事,故事就是事实。”
男青年跳了起来,将近一米八的中等身材,完全不像女孩形容地样子,不过宽宽的肩膀和大头还是可以看出骨架不小,分量肯定也比看起来重不少。嘬着牙花子瓮声瓮气,又有点歇里歇松地说:“嘿!咱能不能不提这段黑历史了!母大虫!这么半天了,我都没叫过你几个外号吧?再说了,你看现在,哥们儿也人五人六的了,找女朋友是难事儿吗?我是压根儿不稀得找!哥们儿心早就化了,名草有主啊!”
精致锁骨女孩调侃说:“得!都多少年了!当年您毛都没有呢!懂个屁啊!就你书里那个妞就是一个没开发的棒槌,屁都不懂。人家压根心里就没你这么八宗事儿。瞅瞅你还把这段当真事儿了!”脸色一转正经地说:“听姐们句劝,赶紧正经八百的找个女朋友吧!我有个同学是真不错,回头介绍给你,贼纯。争取把你给破了身!省的你老跟我面前扮演纯情小处男!看着忒恶心。”
男青年脸一红,有些没底气地反驳说:“缺你操心啊!谁说哥们还是在世男!都什么年纪了。您也甭给我介绍,有好货还是留给那哥俩留着吧!他们比我需要。一天天苦大仇深似的。”说到这,两人脸上同时暗淡了一下,似乎都浮出了同一件心事。即将进入尴尬的场面时,男青年话锋一转说:“哥们儿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还是退而求其次,降低标准,跟你将就了吧!毕竟知根知底的。”
精致锁骨的女孩瞬间恢复到战斗状态说:“嘿!你什么意思啊!追姐们儿的现在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了!怎么到你这还成了其次和将就了!我哪点配不上你啊!”
男青年接话道:“确实,配~的上!”有个字重音拖的特别长。说完已经带头蹿了出去。
精致锁骨女孩反应也不慢,随后边追边说:“小土豆,今儿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破嘴。”两人一前一后的追向了公园西边出口。
出了公园门口,小惠没有找到之前遍地都是的黄色面包和红色夏利,招手拦停了一辆正规出租车,匆匆忙忙的往家赶。司机师傅礼貌性的聊了两句说:“姑娘刚从南方回来吧?听你口音不像那边人,有几个词儿说的挺有味儿的,你打小就是本地孩子,后来父母去那边工作了,就举家搬迁到那边了吧?”
小惠点点头表示肯定,听司机师傅继续说:“还是你们家长有魄力,出去早,肯定赚到钱了,国家政策必须跟上。我就是胆小,总想端着铁饭碗挺好的。瞅瞅现在,下岗!天天起五经爬半夜的开车 ……”方向盘后的人像新闻联播似的,自嗨了起来。
小惠用童年玩伴传授的捧哏技术敷衍着,心里并不反感地想:“哎呀!黑车是变没了。可出租车司机的风格是一点没变。上到世界和平,中到国家政策,下到百姓民生,就没有他们不关心、不知道的。报到前这两天出来玩,多坐几次出租车,估计这两年地本地新闻空白也就都补回来了。”
小惠再次进入老教师夫妇书香满溢的家后,看饺子已经包得了,嘟起嘴埋怨了半天为什么不等她回来再包。师母调侃着说:“等下次要吃片汤汆丸子时,一定等着你回来再动手。”小惠想起第一次实践包饺子的失败战绩,不依不饶的絮叨着老人小心眼。不是血脉至亲的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阔别多年的团圆饺子。小惠坚毅冷艳的脸上,露出了几年中都少有真挚的笑容。
吃完饭,陪着老两口聊了会儿下午的见闻。看看夏夜还在努力的驱赶着残阳,小惠心里痒痒的。老公母俩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老师开口说:“吃那么多饺子,还不出去散散步啊?回头胖到大学没有小伙子追,可别埋怨我们。”
师母补充说:“现在的夜生活比原来丰富多了,夜景也更好看了。也出去转转吧!别回来太晚回来就行。”
小惠犹豫着说:“不要啦!都跑一下午了,还不陪你们多聊会天。还能怎么变啊?我估计大城市都差不多。”
老师摇摇头说:“你不看怎么知道是什么样啊?出去看看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发生着怎样巨大的变化吧!再说了,你在家里叽叽喳喳的影响我看书。不过我得提醒你,出去一定管住你这张嘴,可别像小时候似的,跟我哭着说肚子疼。”
小惠做了个鬼脸说:“就您这记性,比我一小姑娘还好。您要是写回忆录,不是四库全书,也得是永乐大典啊!”女孩顽皮的站了起来,伸手取下衣架上挂着的双肩包,一只胳膊挎着,边穿鞋边说:“我就出去玩一会儿,绝对不会太晚回来!”
师母走到身边,递过去一把崭新的钥匙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把握尺度就好了。与其说是信任你,不如说是懒得管你。钥匙拿好,我们睡的早,你自己轻着点就行了。记住关门时反锁好。唉~现在流动人口多,管理跟不上,不太平了。”
小惠推门就往外走,挎好另一边的书包带儿说:“您放行吧!我刚过去那边时住的公寓楼更乱,早就习惯关门上锁了,肯定忘不了。保证在您睡觉前回来。我又不是夜猫虎子,玩不了那么晚啊!”说完一阵香风似的蹿下了楼。
刚出小区口,小惠就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中弥散的烤串香气,不自觉的口水就涌了出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腮帮子说:“为嘴伤身这句话真不是假的,吃个羊肉串好悬没被车辐条烫出疤来,晚上还肚子疼。真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耗子肉。想想都恶心!”肚子不饿却咽着口水地走过小区口人头攒动的烧烤摊,逃跑似的蹿上刚进站的公交车,心里却盘算着除了羊肉串,是不是还有板筋、肉筋、鸡胗子,更让她魂牵梦绕的还是那女孩禁区的大腰子。
小惠看清楚车次和线路图时,才开始制定下一步计划。随着兜兜转转的行驶路线,小惠看着窗外想:“人民生活水平是提高了啊!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全是路边摊,折叠小桌上铺满的签子和酒瓶子还挺壮观的。这可比我们小时候吃大户,每人分几串就跟过年似的爽多了。”想起某些恶心的家伙,为了不让羊肉串被抢,又舔又吐口水的,还是不能阻止另一个大肚子的毒口。心里满满的都是怀念。
车子一路向北,小惠在有个游泳馆体育场交界的十字路口下了车。随意的走到了贯通东西双向十车道的主路上,放慢了脚步,向西缓步走着。看着道路两侧的雄伟建筑物,在悄然而至的夏夜里,散发出别样的光芒,整颗心被晚风吹的酥麻了,整个人重新爱上了熟悉又陌生的家乡都市。
小惠信马由缰的走到了步行街,看了一家洋快餐的门脸,脑子里想起当年被同学请吃饭,自己连点餐都不懂,满脸窘迫的神情。不禁微笑着推开了快餐厅的大门。看着排队点餐的人群依然不少,转头出去的时候,瞥见落地窗边身着宽大校服的两个少年,闹中取静的写作业。男生低着的头总会微微抬起,偷偷翻着眼睛看对面齐刘海的女生。小惠嘴角微翘地想:“怎么当年我就上了鬼子的当了。那个死家伙根本就没叫其他同学,完全就是借着他们名义把我诓过来的。”
从旁边的商场走出来时小惠想:"原来大城市的商场都一个德性,除了死贵之外,真没觉得有多好。要是买衣服的人,知道这些衣服其实都是我们家厂子代工的,就是贴了个外国商标,估计他们都会觉得不值这么多钱了吧?"
走马观花似的看看步行街上小吃,虽然购买的人很多,香味好像也很浓郁,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小惠总是觉得这不像自己小时候爱吃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不传统的传统小吃。
又往前走了一段,人群开始聚拢了起来,在一片不大的小广场前,很多少年在玩着只有他们理解的时尚玩意儿。挥汗如雨的少年们,从来不管围观人群的异样眼神,宣泄着青春的热情。小惠相较他们大不了太多,还是很能理解的。看着作为背景庄严的小教堂,内心祈祷着某人和亲友的平安健康。
转头刚要从围观人群里退出去的时候,有个舞姿优雅地少年停住脚步,几个大跳蹿到了小惠身前,喘了口气说:“姐们儿,你来旅游的吧?你真漂亮,交个朋友呗?我看你半天了,刚才的那段舞就是秀给你看的。动作怎么样?我自己设计的。”
小惠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比自己略高的大男孩说:“小弟弟,你才多大啊?怎么就学人家嗅蜜了?”
小男生脖子梗着说:“我都上高中了,你大我都不会超过五岁,怎么就不能交朋友啦。都什么年代了,姐姐,您思想怎么还这么老土啊?”上下大量着继续说:“听你着腔调和用词,闹半天也是土著啊!看你穿的这么潮,还以为你也是来旅游的呢?”
小惠摇头苦笑说:“我可没那么老土。姐出来混那会儿,你不定还在哪尿尿和泥,放屁崩坑呢!真不是嫌你小,主要是咱俩不来电,你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小男生死缠烂打地说:“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不会喜欢我啊?给个面儿行不?”
小惠眼睛一瞪,厉声道:“我告你说,别臭来劲啊!信不信姐抽你!”她身边可是有真流氓作为参考标准的,举手投足都架势十足。作势把手比划的像随时可能抽出去一样。少年下意识的旁边一闪身,小惠快速用手推了下男生肩膀,从身边滑了过去。
后面若干稚嫩的声音开始起哄,小男生兴奋又伤感地说:“带劲儿!就喜欢这样的妞儿。跟那些黄毛丫头就是不一样。下次在遇到她,必须要个电话号码!这次先放过你。”身后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小惠边走边脸上发烧,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居然被一个高中小男生主动表白了,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心里念叨着:“现在孩子可真大胆。在那边也是,初中拉手亲嘴谈朋友都很正常了。家长没时间管的高中生都有抓娃娃的。怎么现在想法都这么开放啊?还是之前好,干什么都比较含蓄,不会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要是当年那个死家伙这么直给,估计屁都不懂的我,不是自己找地方哭,就是真小宇宙爆发的抽他一顿吧?在那边也经常有小男生搭讪,都他妈缺乏母爱吗?哎,姐惹不起,躲得起,回头带个大黑边眼镜框,往书呆子方向打扮。”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小惠一直向西穿过了学校组织多次看升旗的地方。望着曾经最喜欢泡的图书馆紧闭大门,继续往前走到了年轻人川流不息的购物天堂。
与刚才高档的大商场相比,小惠更喜欢逛这种带有浓浓生活味儿的地方。不过看着周围出双入对的男女,或三五成群的友人,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孤独和寂寥。年龄并不是白长的,当凉爽的冰淇淋入口时,甜甜的喜悦瞬间召唤回了好心情。加上后来又买到了几个可心的小玩意儿,有没有人陪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当小惠走到一个女装精品店时,被橱窗里的新款秋装吸引了,一头扎进方寸空间,里面已经有几个顾客在挑选,感觉更拥挤了些。年轻的女老板全神贯注的在夸赞一个女孩试穿后的样子,看来很有希望拿下这单了。又怕照顾不过来生意跑单,冲角落里小柜台后喊道:“我说,你能不能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合伙做生意,闹半天就涮我一人啊?前两天我们家有事,你自己管店几天,一单都不给我出。好容易这两天上人,再不多卖点,我看咱家这生意也别干了,关张得了。”
柜台后的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憨厚诚实的脸上有些发红,解释地说:“我这不训练回来有点累吗?”高一般人将近两头多的身躯凑到小惠身边,瞬间形成了无形的压力,瓮声瓮气亲切地说:“小姑娘,我们新款秋装上市,有喜欢的可以试一下。夏装现在都有活动,有喜欢的带件呗?”
小惠被这样的导购服务还是头一次,尴尬地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不用招呼我了。”礼貌性的短暂对视后,高个子男导购就继续去寻找下一个,敢接受他服务的对象了。
小惠狐疑的看着宽大的背影有些出神,服装店的女主人刚做完一单,边往腰包里塞着钱,边凑到小惠身边说:“小妹妹,有喜欢的衣服可以试一下。你个这么高,皮肤也白,整个就一衣服架子啊。”又顺着小惠的视线瞄了一下,喊道:“得啦,真是用不起您,还是让客人自己选吧?你跟个大狗熊似的往人家边上一站,怎么看都瘆得慌。还是边上歇着,琢磨琢磨进什么货吧!”说完转头冲小惠尴尬地笑着说:“我男朋友,体校的,就一傻大个。”
小惠看着化了妆的女店主,好像从脸部装修下找到了什么痕迹。确认似的往脖子下两团不成比例的凸起看去,心里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犹豫着是不是要叫出两个名字。
这时候,大个子走了过来说:“我就不是卖东西的料。不过选货是比较靠谱的,我选的货都比你选的卖得快。”
女店主没好气地说:“滚!看你就来气。表面忠厚老实的,一肚子花花肠子,糊里糊涂就上了你的贼船了。”连珠炮似的冲小惠说:“妹妹,你穿这件一定合适!”又扭头高声回答着:“那件九十八,已经是特价了,真不能在便宜了!”
大个子凑到女店主身边说:“我可是经过了重重考验,最后坚持下来的。评良心说,我跟你含糊过吗?你说要倒腾服装,这不也立刻跟家里要钱出来开店吗?”
女店主假装生气的反驳说:“嘿~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啊?你们家不也是觉得能赚钱,才同意的吗?我合着事提前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了,还得感恩戴德呗?得,打今儿起咱撤摊,明儿关张吧!”女店主有些人来疯似的冲店里顾客喊道:“各位姐们尽快买啊?今儿老板娘心情不好,清仓大甩卖,卖光了就关张了啊!”
其中一个岁数比小惠稍大的女顾客说:“行啦!大蕊子!每次你都嚷嚷着关张,也没见你休息一天啊?生意还越做越好了。你们小公母俩整天鸡吵鹅斗的,玩的挺开心啊!”
说的男女两人都有些脸红,大个子好像是主动转移话题似的说:“哎~对了,过两天就是你们班同学会的日子了吧?听猴子说,今年好像老赵也请去了。”
女店主点点头说:“是啊!每年都定在开学前,这不是老赵终于荣升教导主任了吗!所以这次把他也请过去,算是为当年我们给他拖后腿的补偿。”
小惠默默地打消了心头的冲动,放下手里衣服,悄悄退出了女装店。幽魂丧胆的在人群中穿行着,刚刚被夏夜晚风吹拂的好心情,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惠无意中看到了宣传海报,想起上面的人曾经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欢笑,也许可以借着放肆的大笑,很快的调整好心情。于是拔腿就往楼上的电影院走去。看看上映时间表,正好有一场电影刚开始检票,随便选了个角落里的座位,跟在人群后进入了放映厅。
当长相清纯无比,装扮却艳俗到了极点的女主角,一招老树盘根骑在男主角的腰上时,全场都在哄笑。字幕开始缓缓飘出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离场了。其中一个男青年煞有介事的跟身边的女友说:“真没劲!这片子一点都没之前的好玩。这票钱花的真不值。回头跟朋友说别来看了,等着盗版碟吧!”她身边的女友犹豫的点点头,算是违心的认同了这种说法。可女孩表情很迷茫,也许是那个撕心裂肺的哭戏,多少影响到了她。可她又不是真的只为那个情节哭,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小惠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眼泪默默的顺着脸颊流了出来。最后一个走出了放映厅,扭头跑到了售票柜台前,又买了一张票。等待开场的时候,给老师家拨了个电话,感伤却又兴奋的报告着发现了个特别好看的新电影,央求和耍赖似的请二位老师必须来看一次。
在晚场和懂行人口碑的双重作用下,观看这场电影的人很少。小惠几乎是在同一个位置,默默的欣赏着第一次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男主角回去讨要盒饭时,屈辱到尴尬微笑的脸庞,勾起了刚搬家去那边做生意时的不易。在家乡继父越哥曾经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也无数次的露出了相同表情。
家里的生意在最困难的时候,三个人何尝不是像男主角那样对着满墙的海报,幻想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终于相互扶持,支撑着走过那段地狱般的岁月。
随着电影的开展,小惠深深的爱上了,所有观众眼睛里的失败者。在她的心里,男主角像充满了幻想,坚持向妖魔发起冲锋的唐吉可德,就算是鲜血淋漓,粉身碎骨,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梦想。在一切向钱看的经济发展最前沿,她深刻体会过坚持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卸去了艳俗浓妆,一脸清纯的女主角说:“上次你说养我还算不算数啊?”男主角毫不犹豫回答说:“好啊!”小惠的眼泪再次挂满了脸颊。此刻愚蠢的男主角跟手托着炸药包,舍身堵枪眼,烈火焚身不动摇没什么区别。小惠心里想:“什么是英雄?毫不犹豫坚持到底的就是英雄。”
电影再次散场了,小惠深深的叹了口气,边走边看着白色的大银幕,总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第二天带两位老师去看这场电影后,老人用行动告诉她应该做什么。那就是深深的对着银幕鞠了一躬。当小惠也跟着鞠躬时,心里在想:“这部电影对老师一定触动很大。坚持几十年,作家圈外,四处碰壁,完成了无数深刻作品,却没有一部能发表的非著名资深小学老师作家,一定最能理解男主角。因为他们同样都是英雄。”
小惠从放映厅后排台阶上往下走,冷不丁的停下抬腕看看手表,吐吐舌头想:“还跟师母说保证他们睡觉前回家呢!现在都午夜了,还好提前打了个电话,要不真让师母担心了。”
刚想继续往下走,就被股大力一撞,整个人有些失去平衡的朝下面的台阶砸去。摔倒的一瞬间,小惠心里还在咒骂着:“谁啊?出门不带眼睛啊?能不能别摔的那么狼狈啊?千万别摔到脸,马上就要报到了。”下意识的用拖在后面的手凌空划拉着,想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在这个瞬间,一双强有力的手与小惠的手十指相握,猛地向上一拉,把就要脸着地的天使救了回来。小惠抬眼往上看时,心里吃惊地想:“怎么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