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站到藏书阁里，阳光从墙上的小窗打进来，让漂浮的灰尘就像是一只只的四下游荡的飞虫一样，总让人有种想要躲闪的欲望。
陈腐的味道和这些灰尘一道飘散在空气中，嗅上去微微有一些臭，但却能让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东方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管这些灰尘会不会对自己的肺造成伤害。
他已经把自己能够说的都跟扎鸣歌说了，说完后便直接来了藏书阁。他自己也明白，这种程度的坦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他相信扎鸣歌，不是相信他的品格，而是相信他是跟自己一样把世俗庸俗的价值观看透了的人。
如果按照这世上大部分人认可的价值观来看，东方杏向扎鸣歌所说的那些话所表明的意思，绝对可以用“背叛”来形容。可以说，按照东方杏之前的计划，整个【野漠】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并且还是一枚一次性的棋子。
在东方杏原本的计划里，也就是他告诉扎鸣歌的计划里，【野漠】的最后结果就是在跟【巢鸣】与【四景】的战争中消耗掉大部分的战力，至少要达到十室九空的地步。等到这时候，【鹿城】的援军才会到来。
换句话说，东方杏想要救的，并不是【野漠】的民众，而仅仅只是保证【野漠】依旧存在罢了。
并且东方杏说得很清楚，在获得救援之后，【野漠】也会失去大部分的自治权利，完全沦为【鹿城】的附庸，而整个中央沙漠则会成为一块“不属于【鹿城】的【鹿城】领地”。
至于为什么要绕这么打一个圈子，是因为【鹿城】这一存在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太过显眼了一些，不论是【虎邦】还是貌似友善的【龙蕊】，对这个一直摸不透底细的势力都盯得很紧。如果现在就明目张胆地把中央沙漠这一大块领地吃下来，对其他势力产生的影响绝对不会是东方杏乐于看到的那种。
再加上中央部落这种与外界隔离了这么久的地方，就算是对其没什么了解的普通人都明白它的排他性会有多强。也只有在充分削弱了它的整体实力之后东方杏才能保证这头在沙漠野了几百年的荒兽能够真正被掌控。
当然，在掌控了【野漠】之后要做什么，东方杏就没理由继续跟扎鸣歌坦白了。
只不过光是这些事情，已经足以让一个正常人怒发冲冠了，所以东方杏的内心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放心。来藏书阁，也是为了在看书的同时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把已经看完了的悼亡史放到书架原本的位置上，然后开始找寻其他的书籍。藏书阁里几乎汇聚了整个【野漠】所有有价值的书籍，东方杏虽然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进去，但是到现在也依旧只是把大部分粗粗读了一遍，想要精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多时，东方杏就锁定了一本书，只不过找到这本书并不是因为他对这本书感兴趣，而是因为她发现了书脊上有一点暗红色的污迹。
东方杏伸手抽出了那本书，随后伸手碰了碰那点污迹，就像是按动了一个开关一样，那点污迹突然像是小虫一样快速怕冻起来，绕过封皮，挤进了书页之间。
东方杏立刻跟着翻开了深红色污迹挤进的那一页，随后便看见那团深红色的污迹慢慢拉成了了一条发丝般粗细的线条，一个一个将章节中的字圈了出来。
这就是东方杏与金布利之间的交流方式，两人之间的交流本没有任何让人感觉怪异的地方，现在突然间关系变得冷淡，反而让人觉得别扭。
但是在这次劫粮的计划里，金布利似乎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野漠】的人知道的，所以他一回到【野漠】，就立刻传消息给东方杏告诉他先不要见面。
这个消息让东方杏吓了一跳，但是金布利的消息没头没尾，他也不知道金布利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到最后还是选择相信金布利一回，两人暂时不要碰面。
结果就演变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局面，东方杏恨不得把那坨藏在臭皮囊里的金布利冲进便坑里。
还好金布利带来的消息让东方杏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否则的话虽然东方杏的养气功夫不错，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冲上去踹他一顿。
他俘虏了皇翎燕。
也正是这个消息让东方杏在脑中有了向扎鸣歌坦白的想法雏形，并最终投入现实。
坦白也就代表着他后面的一切计划都必须完全推翻，也只有东方杏敢这么大胆，仅仅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就把原本构建得极其完整的计划全盘推翻。
新的计划建立在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上，也就是东方杏跟扎鸣歌所提到的那点，【妖精界】。
当初他与大鹏交易骗来的妖精界入口坐标是他作重要的筹码之一，而为了这个筹码，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为了对得起这个筹码，他也投入了相应的筹码。
但不管这么说，这终究是一次赌博。
让人异常苦恼的一场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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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恼，仿佛浓稠的浆汁一般灌进头盖骨一般让扎鸣歌的整个大脑都有种被煮沸的疼痛。
东方杏的坦白没有任何的预兆，真的让他有种慌了手脚的感觉，即使是当初大军压境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他要做出的选择其实并不艰难，只需要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选择一项就行，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非一即二的选择，却让他怎么也得不出一个结论。
如果选择了相信东方杏，按照他的新计划来执行，【野漠】要承担的风险会大到一个连他都有点不敢想象的程度，虽然赢了【野漠】能得到的好处也大到了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握拳拼一把的程度。但还有一点必须考虑的，是之前就骗过了自己的东方杏到底还值不值得自己相信。
但如果选择不相信，扎鸣歌发现自己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东方杏本身是蓝鲸最重视的手下之一，自己绝对不能动他。并且就算动了他对于【野漠】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扎鸣歌突然发现，东方杏虽然把自己摆在低姿态向自己坦白了一切，但主动权却依旧被牢牢地握在他的手里，自己不论如何选择对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自己和【野漠】的处境却变得更加尴尬。
心中的烦闷让扎鸣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惊动了门外的护卫，连忙冲进来看看他们的首领是否安好。
扎鸣歌朝他们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然而挥手的动作还没做完，已经再一次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我没事。”扎鸣歌又摇了摇头，但这一次那些护卫却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出去了，只派了一个人去外面把医师给叫来。
看这些护卫这么坚持，扎鸣歌也就不再坚持，看着这些从一开始就跟随着自己的手下，想了想，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野漠】这名字还能维持多久？”
众人白扎鸣歌突然的问话问得一愣，一时间面面相觑都给不出一个答案，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单膝跪地说道，“只要还有大人在，【野漠】就绝对不会亡。”
扎鸣歌笑笑，“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大人……”
扎鸣歌伸手止住了那个护卫的话头，他很清楚那个护卫会说出些什么来，它并不想听那些谎话，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如果我死了，【野漠】大概也就散了吧。”扎鸣歌仰头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护卫们连忙倒好温水递过来，扎鸣歌艰难的喝了一口，总算是把气暂时理顺了。
他看着边上满脸关切的护卫们，微笑着叹道，“只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希望创造一个扎鸣歌的【野漠】，我想要创造的，是我扎鸣歌能够归属的【野漠】。我是【野漠】的第一任首领，但我却不愿意成为【野漠】的最后的一任首领……”
说着说着，扎鸣歌的双目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自然，似乎一时间想通了些什么。
“所以我绝不能让【野漠】在我死的时候还像现在这样弱势，否则的话现在的坚持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在场的护卫们看着扎鸣歌，不明白他是在跟他们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们却看得出扎鸣歌表情上的变化，以及说完话之后神情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时候医师正好到来了，一进帐篷就急忙朝着扎鸣歌跑去，却被扎鸣歌伸手拦住。
“我没事。”扎鸣歌笑着说了一句，扭过头对边上的护卫说道，“传令给扎仑甫清，要他立刻来我这里。”
那就再信你一次吧，东方杏。
